第三节
说出口,便自觉言重了。他知道宇文氏是万不得已认杨坚为义父,并接受“大义公主”这一屈辱的封号,今日挑开人家心头的伤疤,显然是太残忍了。他被自己的失言震惊,以致脸色发青了。
宇文氏被一种复杂而强烈的情绪所控制,脸色刷白,全身哆嗦。过了很久,总算制服了自我,并开始向长孙晟反攻:
“节下,你究竟要求一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干什么?毫无疑问,节下是把当今天子目为篡夺者了。我这个接受‘大义公主’封号的女人,因而也就摆脱不了偏爱篡夺者的罪名,我该受诅咒,该受嘲讽!也罢,我这就上表隋廷,要求注销册封,免受节下的羞辱!”
露出杀机的宇文氏一下把长孙晟推入灭族杀身的深渊。长孙晟一震,反问道:
“请问公主,本使何时、何地说过当今圣上是篡夺者?”
“虽无明说,但有露骨的暗示。节下刚才声称,我就是毁灭天下姓王的墨迹,也说不清偏爱篡夺者的恶名。试问,如果你不把当今天子目为篡夺者,我这‘大义公主’恶名又从何而来?节下若以为同本公主说不清,那好,我陪你到长安,找当今皇上评个理!”
“这与当今圣上毫不相干。”
“你不觉得申明太迟了吗?”
“不。”
“但愿你能自圆其说。”
宇文氏暴怒后渐渐平静下来,特意装出轻松的样子,欣赏长孙晟被动的反应。长孙晟在沉默中蓄势,终于开始反击:
“我们这长孙氏的来历,公主知否?”
“对此我不感兴趣。”
“不,你应当知道这些。当年魏孝文帝迁都洛邑之后,进一步实行汉化,责令原来鲜卑族姓氏一律改成汉姓。文帝乃一国之尊,故改姓元,本使祖上为宗室之长,所以改为长孙氏。别以为只有公主你身上才流着皇家的血液,本使身上也不缺少这种血液;也别以为只有公主你的祖先剖土封王,本使的六世祖、五世祖、高祖、曾祖全都剖上封王。后来只因你们宇文氏篡夺了我魏室的天下,景况才发生变化。你们周室天下从何而来,你果真一无所知吗?”
宇文氏略感诧异地摇摇头。宇文泰、宇文觉篡魏的事是北周的大忌,谁都不敢随便提起,公主自幼不出门庭,自然不知内情。
“而今明白了吗?”长孙晟口气缓和下来:“公主你身上不仅有皇族的血液,也有篡夺者的血液。偏爱篡夺者是你们宇文氏的天性,何消到当今天子那儿寻找原因?”
“这么说来,你也是一个心怀国仇家恨的人!只是你举动太迟了,我们宇文氏男子都死光了,以致你失去复仇的目标!”
宇文氏脸上的冷笑一晃而逝。
“当然,你还可以拿我这个孑遗的弱女子泄愤。这是仅有的机会,须知,我是周室最后的一个,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宇文氏讲得既快且急,连气都透不过来。从语气中,长孙晟深知对方已是百感交集,不禁反而怜悯她了。
“而今我明白了!”她定一定气又说:“你频频出使突厥,奔走大漠南北,大概是蓄意与我作对。好了,不妨明说,如今你打算把我这个女人怎么办?说啊,你这长孙氏的孝子贤孙!复仇的英雄!也许,我会使你如意的!”
“你们杀了我们北魏皇族多少人哪!”长孙晟的语调带着回忆的情绪:“那时我虽然才七岁,然而宇文氏家族的残忍使我终生难忘。报仇雪恨是理所当然的!周武帝建德元年,也就是我二十二岁的那一年,机会来了。当时,武帝宇文邕刚诛戮太师宇文护及其党羽,周室自空;而我长孙氏大权在握,族叔公长孙俭拜柱国大将军,叔父长孙览为车骑大将军、大宫伯掌宫中禁卫,”家父是骠骑大将军,报仇复国真是易如反掌。于是一个起事的计划秘密而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