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惜别
“将军不要再说了,”圆圆打断了三桂的话,“本来将军的大事,臣妾不该多嘴,将军既已如此,臣妾又何必勉强呢?只是……只是巨妾担心王爷的安危,臣妾常想,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来日将军必定磨难重重,臣妾只有保佑将军平安无恙,大吉大利。”
吴三桂浓黑的眸子里闪出两点光亮,微微点头道:“好,圆圆说得好!……我一定带你与我共同成就大业。”
圆圆听罢,心里不由地一痛,顺口吟出了一句古诗:“百年离别在高楼,一代红颜为君尽。”她眼见三桂神色又变,又赶忙强作笑容解释说:“百年聚合,终有一别。将军一向旷达,难道还看不透?”
三桂愣了一愣,也淡然一笑说:“你我相约生生世世永为夫妻,岂是百年二字可以了的?”
圆圆略带凄婉地笑了。
“这不是赵普的《仙宫图》吗?”三桂看着墙上那幅横卷,“是鉴赏,还是祭奠?”
《仙宫图》,构思极其巧妙,笔法即简洁又潇洒,图的右下方,雕栏玉砌的石桥边,一位宫妆美女静静地立着,仰望高天,满腔倾慕,充满企望之情。在画的中间隔了很长很长的一大片空白,其间一笔不画,一色不染,那便是无限苍茫、寥廓、幽远的大地和天空。在画卷的左上角,现出了浮云中的一轮圆月,那样的远离,那样的朦胧,整个画而给人凄清欲绝、无限空阔的特殊感觉,即使人想到“高处不胜寒”,又使人想到“空照秦淮”的种种意境。
圆圆答道:“二者兼而有之。”
“那么,这是宫妃在招广寒宫里的嫦娥呢,还是广寒宫的嫦娥在招宫妃呢?”吴三桂在尽力缓和气氛。
“我想,也是二者兼而有之。”圆圆的声音打了个磕绊。
吴三桂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圆圆的回答,仍然注视着《仙宫图》,说:“这位桥畔的美女,倒真与圆圆有几分相似呢!”
“是吗?”圆圆几乎问不下去,慢慢地把头扭开了。
“圆圆的病体怎样了,是不是今天好些了?刚才进来时听见你在弹琴。”
“是。中午起来觉得清爽了些,就试了试手指,叫她们挂出这图,弹了一曲《广寒怨》。”
“不,不对。起初弹的是《广寒怨》,后来呢?那曲激扬壮烈的琴声呢?那声韵同风雨江涛一般气势不凡,绝不是《广寒怨》,你是弹了一小会儿……”
“那,那叫……”圆圆迟疑了片刻,“叫《雷雨颂》。”
“你为什么不弹完,就倒在琴上哭呢?”吴三桂关切地问。
圆圆怎么能告诉他呢?午后她略觉轻松,起身弹琴,是想试试自己的体力,也想借以抒发自己忧闷的情怀,于是弹起了《雷雨颂》,怎奈连些天来,她都茶饭不思,又有病魔缠身,刚刚弹了几句,便觉体力不支,一时头昏目眩冷汗淋漓,眼前一片昏黑,差点儿昏晕过去。又想起眼看就要与三桂诀别了,心中又怎能吃得下药去?顿时她觉得万念俱灰,推开小倩送来的药,伏在琴上便哭了。
不,她什么也不肯告诉他,她不想让他替自己担心,不想让他为自己烦恼,不想再增加他的精神负担。但是,她心里又有多少话要说,想要留给他,这是她一生挚爱,他们一同经历了多少风浪,一同饱尝了多少甘苦啊!想当初青春意气,他们像一对年轻的凤凰,雄心勃勃,向着朝阳,比翼齐飞。但是,如今,狂风暴雨,明枪暗箭,又给他们留下了多少创伤?齐飞的凤凰,眼看就要各奔前程了!
圆圆想着想着,不由地又倒入三桂怀中,三桂用双手轻轻地,无限爱怜地托住圆圆的面颊,泪光闪闪的眼睛无限留恋地扫视着圆圆美丽亲爱的面容,最后,他努力露出一丝微笑。圆圆心头掀起一重重热浪,转而之间又变得风平浪静了,她目不转睛地盯住了她心目中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