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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第二十四章
朱筱堂一走进大厅,伸手便扭开电灯,挂在下沿的那四个大红色的宫灯顿时亮了,照得大厅里明晃晃的,当中那幅“丹凤朝阳”的中堂也显得十分耀眼,好像从画面放射出红日的光芒。
“做啥?”朱暮堂一见那宫灯就有点生气,说,“也不办喜事,为啥把宫灯都开了?”
“宫灯亮一点。”
“我不要亮,我讨厌亮,太刺眼了!”
朱筱堂站在大厅当中,不知道怎么是好。母亲把他从窘境里救了出来,说:
“筱堂,把宫灯关了,开上头的小灯。”
朱筱堂马上开亮了长几上的帽筒也似的小灯,然后把宫灯一一关了。朱暮堂坐到大八仙桌左边那张红木宝座上,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说:
“世道真的变了,想不到连延年也不要田地。”
他用右手的食指有规律地敲着红木八仙桌,发出清脆的音响。他在寻思原因。筱堂他娘知道他们兄弟两个人不和,但不敢直接提出,怕朱暮堂不高兴,只是说:
“他恐怕要付钱,当然不肯要了。”
“不,我在信上说的清清楚楚,分文不要,完全奉送。”
她试探地说:
“是不是生你的气?”
“那是过去的事了。五十两金子到现在没有归还,这两年也没向他提,做哥哥的总算对他仁至义尽了。听说他在上海混的不好,福佑曾经宣告破产,现在虽说复业了,可是做生意买卖风险大,没有田地稳妥。田地顶多年成不好,少收点,绝不会贴本,也不会宣告破产。我想送他一点地,落叶归根,将来也好有个依靠。他却不要,你看气人不气人?!”
“他不要就算了。”
“算了?”他睨视她一下,心里还在打主意,想叫朱延年收下。
“有地还怕没人要?”
“天下就有这样的怪事,不但延年不要,连瑞芳也不肯接受。”
“姑姑为啥不要?”
“义德在上海走红运啦,一爿厂一爿厂开办起来,手下工人成千上万,当然不希罕我们这点薄田。”
“这真叫人想不通。”
“不过,瑞芳没有说死,她说没有工夫到乡下来管理田地,如果要记在她名下也可以,还是要我代管……”
“那她同意了?”
“信上的意思想推掉,大概义德不赞成;她又不好意思回绝,留了个尾巴。唉,”他长长叹息了一声,不胜感慨地摇摇头,说,“人情浇薄的很,到了紧要关头,就是兄弟也不可靠……”
“延年那号子人,你别理他。”
“当然不理他。我朱暮堂多这么一二百亩地也不在乎,好在我家的地早就分了,”说到这里,他的眼光转到右下面红木宝座。朱筱堂坐在那边,刚才爸爸讲了他两句,一直没有言语。爸爸关照他,“日子记住了吗?”
“记住了,无锡解放前三个月就分了的。”
“对。”
无锡一解放,朱暮堂就留心土地改革的事。《土地改革法》公布了,他仔细研究那四十条,看来看去,差不多可以背诵出来了。他把土地分登了五户:朱暮堂一户、朱延年一户、朱瑞芳一户、他老婆和他儿子两户,说是在解放前三个月就分了的。因为《土地改革法》第八条规定了在解放以后出卖、赠送土地的,一律无效。他怕儿子忘了,特地提醒他一下。他很满意儿子记住。但是朱延年不接受他的好意,却有点棘手。他想亲自到上海去一趟,可是最近乡下风声很紧,有许多事要办理,一时走不开。他准备写一封恳切的信,要瑞芳去办,只要朱延年不反对,一切事情由他负责,绝不叫朱延年吃亏,并且还可以选送点租米去,朱延年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