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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给地主做活,没啥意思。”
“没啥意思?”汤富海在想这句话的意思,世道真的变了,连苏沛霖也不愿给地主做活了。他半信半疑地说:“朱半天不是很喜欢你吗?”
“他利用我。我过去不明世事,受他的骗,为了家里几口,给他卖力气,其实,像我这样的人啥地方不好混碗饭吃,为啥要听他摆布?我想另外找点事体做。”
“另外找点事体做?”
“唔,”他走上一步,和汤富海肩并肩亲热地走着,歪过头去说,“以后要靠你啦。”
“汤富海吃了一惊:
“靠我?”
“是呀!”
“我一个穷光蛋,有啥好靠的?”
“啊哟!别客气啦,我们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不是外人。你以为我不晓得吗?你现在是农民协会的委员,村里的大权都抓在你们手里,你们说东,谁敢讲西?只要你言一声,还愁不给我一碗饭吃。”
“我没那么大的本事。”汤富海口里虽然这么说,心里却热呼呼的,听的很舒坦,觉得苏管账真的变了。
苏沛霖早从汤富海的语调里察觉他心里的喜悦,便进一步说:
“老汤,你有啥事体,吩咐好了,我给你办。”
“我?”汤富海认真地朝自己身上望了一下,因为乌云遮盖了月光,看不大清楚;想他这一辈子尽听别人使唤,给别人做活流汗,不管大小事体,都是自己动手。他有啥事体要苏沛霖这样的大人物做呢?他客气地说,“不敢当,没啥事体要劳动你。”
“今天没有事体,以后找我也可以。”苏沛霖把嗓子放低,贴近他的耳朵关心地说,“村里谣言很多,你听说没有?”
“谣言?”
“说国民党的兵舰已经开到上海吴淞口,美国兵要协助他们进攻上海,蒋介石要到上海过中秋节,第三次世界大战就要爆发了!……”
月光从那一大片浓厚乌云的空隙里泄漏一些下来,照着静静的村落。汤富海随着苏沛霖信步走去,不知不觉快走到村边。苏沛霖借着那一片月光,看汤富海的脸色忽然变了,板着面孔,知道他内心有点愤怒,就没再说下去,听他怎么说。
汤富海头一次听到这些谣言,心里想:日日巴、夜夜巴,好容易巴望到共产党来了,国民党反动派真的又要回来?朱半天还会得势?他不相信这一派胡言,显然是坏人造谣,站了下来,歪过头,注视着苏沛霖说:
“别听那些谣言。”
“我看也不像真的,共产党解放军早就占领了上海,他们会不把吴淞口的口子守住?蒋该死几百万大军给解放军打败了,要回来,没那么容易。”
汤富海愤怒的脸色慢慢消逝了,泛出一点红润润的光泽,说:
“我也这么想。”
苏沛霖把话又拉回来说:
“不过,这回有美国帮忙,事体也很难说。”
“这个,……”汤富海没有说下去。
“虽说是谣言,留点后路,不管蒋该死回来不回来,反正不吃亏。”
汤富海思索他这些话的意思。苏沛霖见汤富海默默地不言语,估计他的话也许起些作用,便乘势再加一把力:
“老汤,村里还有谣言哩,说今年改地主,明年改富农,后年改中农,改完中农改贫农。土改以后日子也不好过,缴公粮富农要缴一百二十斤,中农要缴七十斤,贫农要缴三十斤。分了田的一定要多缴公粮,缴不出的也要缴,满五亩地的就要缴累进公粮……”
汤富海狐疑地望着泥土地上的月光,他想土改工作队同志说的和苏沛霖的不一样,他们曾经学习过的《土地改革法》也和苏沛霖说的不一样,这是哪能一回事呢?他问苏沛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