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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记忆


    没有人回答我,也没有回声,只有外面下雨的声音和山谷中流水的声音,清晨鸣叫的鸟儿已经没有了声音。

    我经历过多次的生死考验,每次都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这一次不会那么幸运了吧?一个人一生不可能总是死里逃生,我是不是该像我爷爷那样认命,让死神无条件地把我带走?

    很多事情其实我不愿意想起,希望永远能够将它们遗忘,它们是我内心的一个个伤口,每次触碰它们,伤口就会流出鲜红的血,可它们却固执地出现在我的脑海中,像黑白电影一样回放着。

    ……

    那年的大年初三的深夜,天上下着微雨。我和战友任继锋骑着一辆摩托车去查岗。因为深夜马路上人迹稀少,我们把摩托车开得飞快,结果不小心撞在了马路边的水泥电线杆上。一刹那,我的身体飞了起来。那一刻,我想到的只有两个字——完了!我右脸着地,重重地砸在了三米开外的马路中间,感觉心脏刀扎般疼痛了一下就昏迷过去了。如果不是电影组的战士黄卫到老乡那里去玩,骑自行车回来时发现了我,我不知道后果会怎样。他们把我送到卫生队,我在昏迷中喃喃地叫着任继锋的名字。这时,他们才知道还有另外一个人还在现场,赶紧回去找,结果在马路边的草丛中找到了奄奄一息的任继锋。

    后来我们都被送进了陆军179医院抢救。

    当我从昏迷中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手脚都打上了石膏,头脸上包着纱布。我的手脚都断了,好在内脏没有摔坏,只是轻微的脑震荡。我还活着,生命失而复得的喜悦是难以言表的,但还是深深的后怕。战友任继锋却没有像我这样幸运,他的肝摔烂了,烂得像豆腐脑一样。他过了四十多天才度过危险期。那时,他的爱人已经怀孕七个月了,还和他爸爸一起从大连赶到广东的部队来。谁也没有想到他能活着,大家都说因为他曾经是飞行员,身体好,否则肯定没命了。

    可我没有那么想,我一直觉得有种意志在支撑着他活下来,因为他还没有见到自己的亲生女儿呢。

    就是在住院的这段时间。

    我总是在深夜时,听到楼下的病房里传来撕心裂肺的痛苦的惨叫声。那是我们部队的气象主任刘忠民,他得的是晚期的肺癌。听着他的惨叫,我可以感觉到他的痛苦。他是个很老实的人,我们部队没有一个人说他不好的,他在工作上也是兢兢业业。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好人,却得了如此绝症,疼痛无情地折磨着他。我的脚好了些后,就会在深夜他痛苦惨叫时,躲过护士的眼睛,偷偷到他的病房里看他。我拉着他的手,他瘦得像鸡骨爪般的手指死死地抓住我,手指甲抠进了我的皮肉里。那时,我和他一样痛苦绝望。

    人的生命是如此的脆弱,有时还不如一只蚂蚁。

    不久后的一个深夜,我没有听到他的惨叫,却听到了他爱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我知道,刘忠民已经永远地离开了我们,走向了另外一条没有痛苦的道路。我陷入了一种巨大的悲伤之中。等我缓过神来,一拐一拐地走下去时,正看到医院的护工把他的遗体推向太平间。而他的爱人被两个部队家属搀扶着,哭得呼天抢地,痛不欲生。刘忠民的遗体被白色的尸布盖着,我看不到他的脸,不知道他的脸是不是很安详。他渐渐地离开了我的视线,我的眼睛滚烫滚烫的,流下了两行热泪。

    死亡是那么的真实。

    我来到了任继锋的病房,他躺在病床上,脸色蜡黄,睁着疲惫的眼睛望着我。我默默地坐在了他的面前,轻声说:“刘主任走了。”

    他沙哑着声音说:“我知道了——”

    他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我可以感觉到他手的温度。

    我们的手紧紧相握。

    他又说:“活着,真好!我们要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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