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台唱戏(一)
重霜上前两步,反握住她的手。
少女的手掌微微发凉,掌心布满薄茧。
来两仪殿参加小朝的官员各自散去,沉念安家中的仆僮也算好时间将车停在皇城外。
沉念安口中连连呢喃:“我算明白了,我算明白了。”
“您这是明白什么了?”身侧一受宠的女婢扬起脑袋询问沉念安。
“你晓得你主子我没一个靠山,是凭什么安安稳稳从鸾和朝干到今日的?”沉念安莞尔一笑,和善地反问。
家奴摇头,扶着她的胳膊上车,细声细气道:“婢子愚钝。”
沉念安坐上马车,趁帘未落,食指对着鼻子,苦笑道:“哎,凭什么……就凭我啊,是老乌龟喽。”
午后骤然燥热,陆重霜预备去骆子实的住处歇会儿。
他被安置在一处幽静的居所,有单独的宽敞院落,可供猫儿戏耍,闲暇时也能侍弄花草。
从骆子实如今栖身的殿宇笔直再向前走一段路,便是曾经泠公子住的地方。昔日梨树换芙蓉,如今芙蓉凋谢,人去楼空,不知这儿接下来会住进哪家公子,种哪种娇魅的花。
陆重霜嫌酷热难耐,抢走殿内牙白色的竹席,霸占最阴凉有风的一处,侧卧着吃冰酪。骆子实则苦命地跪坐一旁帮她摇扇,干看着她吃冰。殿内的侍从全当没长眼睛,进进出出,脚步比玩闹的猫儿还轻。
宫闱内,天大地大不如皇帝大,就算她兴致起来让骆子实绕殿宇爬一圈,骆子实也难为圣命。
“陛下有心事?”骆子实摇得手肘酸痛,只得没话找话,借此偷懒。
“同你有什么干系,就你有嘴会说话,”陆重霜撑起身爬到骆子实膝头,将他跪坐的膝盖当作枕头,仰躺着,懒懒打了个哈欠。“坐好了,不许动。”
骆子实鼓嘴,敢怒不敢言。
陆重霜阖眼默然半晌,忽而又道:“你怎么晓得我有心事。”
骆子实答:“陛下进屋起便在笑,我不晓得陛下笑什么,便觉得陛下有心事了。”
“现在是笑女人虚伪,”陆重霜仍是淡淡地笑着,“女人嘛,总想要男子读些书,免得空有好面孔,实则粗鄙不堪丢人现眼,却又怕他们懂得太多,压到自己头上来。”
“陛下——”她话中有话,骆子实骤然不知如何作答,只得瞪大眼睛老实听着,像只好奇的奶猫。
陆重霜睁眼看他,使劲捏了下他的脸,又道:“还笑大家都是聪明绝顶的人,坐在两仪殿内,衣冠楚楚,放眼望去尽是绯紫……可惜嘴上吵的是天下苍生,心里争的都是自家得失。”
骆子实忖度片刻,低下日益圆润的面庞,看向陆重霜。“陛下,并非所有私心都有害于国家,只要是为国效力,臣子求名,陛下便给他们名;求利,陛下便给他们利。无所求才最可怖。”
“这还需要你教,”陆重霜咯咯直笑。“我会怕她们求名求利?我是怕她们求权……”
骆子实静静地听。
“君为臣纲,妻为夫纲,百年来的道理,其中缘由为何,亲亲你可知道?”陆重霜捉过他的手,十指相扣,又玩闹地咬了下他白皙的手腕骨。“在我眼中,并非儿女情长,亦非男子天性龌龊软弱……而是权,唯有权。有生杀掠夺的权,就有一切……好比现在,又有谁敢轻慢你?”
骆子实微微蹙眉,没作声。
陆重霜把玩着他的手指,自顾自地喃喃:“可惜,有了权,谁都要防,不防不行……哪怕文宣再懂事,长庚再忠心,一些话,都是不能说的啊。”
骆子实眼睛一亮,声音里透出甜腻的喜意。“可陛下同我说了!”
“因为你无亲无故,我想杀就杀。”陆重霜伸手,咯咯笑着又想去捏他的脸。
骆子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