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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歌行(四)


    我与青娘未来,也会变成爹娘这样吗?夏文宣默默想。

    分别时,微雨渐息,叶落一地。

    夏文宣目送父亲乘车辇离宫,木轮碾过满地湿漉漉的落叶,咯吱咯吱响,鸟雀在叫,他仰头环视,寻不到鸟影。

    “帝君,咱们进屋吧,外头凉。”宫侍道。

    回到宰相府内,男人脱去防风的外袍,朝书房走去。夏鸢刚写完一封短笺,叫家奴给京兆尹送去。她此刻正阖眸品香,面前的青玉小炉内,篆沉香粉打出的祥云纹,青烟笔直往上升。

    “回来啦。”夏鸢听脚步声渐近,睁开眼。“事情怎么样?”

    她眼神薄凉,看向结发丈夫,丰润的脸上展露出一丝笑,目光却依旧是淡淡的,好像在瞧他,又好像没在看他。

    男人俯身行礼,继而答:“应是听见去了。”

    “孩子啊——”夏鸢感慨。“真是让人操心。”

    “文宣还小,过几年就会好的。”

    夏鸢垂眸笑了会儿,又同丈夫寒暄了两句。一句“辛苦你了”,一句“回屋好好休息”。

    她送走人,耐着性子新打一份香篆来品,此番取沉香、紫苏、松香、降真香、龙脑香,依旧篆云纹,香味高雅。

    这袅袅香雾一点点沁到了女人的心里,她恍惚间听见雨声渐急,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窗户。老天爷降下的寒气蜂拥而入,四面都冷了,她紧闭的双眸前,那份化不开的黑暗,都要被这逐渐袭来的寒意划出半分惨白。

    往事统统挤了进来,她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直跳,这几日一直睡不好,年纪大了,又政事繁忙。头越来越疼,一个人影恍惚在脑海里飘过,耳畔,尖锐的责骂开了闸似的向她涌来。

    “他能给你什么?钱还是权!你前程大好,偏生为个男人昏头。若他是五大姓内的旁枝庶出倒也罢了,我夏家不需要攀附婆家。可他一个泥腿子生的贱奴!生得是嫁贫农,成日耕地倒屎的命,呸!你带进宅里一步,我都嫌脏了祖宗们的清净!”

    “鸢娘子,别犯傻呀。要实在舍不得,你先迎个正君回来,再领人藏后院里作小侍。不然这传出去多难听……你要玩也先领回家阉掉,你看看,现在这样,把老祖宗都气病了。”

    “本来想给你订陈家的嫡子,这下弄的,唉,多好的买卖啊,被你弄垮了……罢了罢了,陈家那孩子一看也是个跋扈的,迎回家,万一不听话非要把这事儿闹出来,陈家人还不知道要同我们怎么吵。”

    “小九是个好孩子,能照顾你,自家人也不会透风出去,你是要当宰相的人,眼光要长远。”

    她还记得那年长安城的秋夜,永平坊死了个她已忘记姓名与容貌的人。

    据说是个未出阁的少年,为求富贵,去勾引贵人。母亲发现后,少年羞愤自尽,家眷以此为耻,不愿收尸,任由其曝尸街头。

    时人评议:始乱之,终弃之,无怪。

    “大人,”女侍挑开幕帘。“该用夜食了。”

    夏鸢默然良久,缓缓睁眼:“过会儿吧,现在没胃口。”

    “小公子可还好?”女侍说着,俯身取走香炉,转身交予奴婢清扫。

    “还好,可算是劝通了,”夏鸢微笑。“哎呀,谁年轻时没昏过头呢?长大了就好。”

    她自顾自笑完,无声地坐了会儿,又起身吩咐,“去弄点鱼食来。”

    贴身女侍眼皮微抬,冲杵着的仆从使了个眼色,不多久,仆从拎来一袋鱼食,装在绣有秋葵花的锦囊里。

    主仆二人相伴走到清癯池,夏鸢倚着石桥,撒了把鱼食。

    几尾金鳞锦鲤游了过来,水下隐约可见鱼脊浮动。

    “给沉怀南的信,明晚送,入宫小心些。”夏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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