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节
来之前,他其实没想过冯玉贞还能存活。就在坠崖那一瞬,他看到冯玉贞好不容易坐到了窗台上,侧着的半张脸上写满了仓惶与绝望。可没有人能在疾驰的马车上救下她,包括他。
崔净空是个头脑清醒的人,正如他知道冯玉贞定会跟坠毁的马车一般四分五裂、粉身碎骨。悬崖不低,往好处去想,她或许被什么树枝勾住衣衫,侥幸留了一条性命。
可他同时心知肚明,生还的可能太过渺茫。就算他立刻派人下去找,大抵也是一样的结果——她活不下来的。
可就在他低头凝望深渊时,山风拂过他的身旁,莫大的空虚霎时灌满了他的五脏六腑。那些曾经汲汲营营的功名利禄,好似全都随着冯玉贞的离去而逐一褪色,就连活着这件事本身都乏味。
当他突然落入湖里时,才骤然反应过来,冯玉贞尚且有生还的可能。
冯玉贞无言,喉咙里好像钻进了绒团,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如你所说,我是被你牵连进来的。那倘若你我二人得救,你将那些京城的敌手料理清之后,真会放我走吗?”
崔净空往火堆里扔了一把柴火,听了冯玉贞的话,他拨弄底下灰烬的手忽而一顿。他并非不知道那些讨巧的答案,比方说“要是你高兴,我会放你走。”之类的。
然而对崔净空而言,这是彻头彻尾的谎话。他要是这样答,便是又一回欺瞒了她,他答应过再不去欺瞒她。
所以他一字一句道:“不会。你大可以接着不理会我、与我怄气,把我拒之门外。可若是我真答应放你走,你我之间,连最后一点我强求来的缘分也没有了。”
他与冯玉贞之间的情意大多数都是自己处心积虑,步步谋算来的。冯玉贞打一开始便畏惧他,连靠近都不敢,在他逼问下才答应了同他试一试而已。待她逃离后,放不下她,不惜寻过千山万水,也想再见一面的还是他。
细碎的声响传入耳中,冯玉贞偏过头,原是崔净空在拨动他右腕上那把陈旧的长命锁。
他低着声音,好似回到了幼时跪在蒲团上诵念经文的年月:“是我太过贪心。我既愿你百岁无忧,也想求你,或许见我可怜,可否允我长伴你身侧。”
冯玉贞对他的回复并不多吃惊,她跟早已猜到了似的。曲腿坐着,两手抱着膝盖,脑袋就搁在膝盖上,眼睛出神地望着篝火,不知想要从中望出什么来。
崔净空也不指望得到她回复,他被冷落的时候远不止一两回。只是看她身子骨弱,还是畏寒,起身把那个木架抬到他们两人对面,借以抵挡偶尔袭来的凉风。
等他摆置好木架的位置,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细的,好似梦呓似的回应:“好。”
第116章 我答应你了
浑像是临头挨了一鞭,崔净空猛地转过身,出声的女人坐在篝火旁,白净的脸上好似裹了一层亮闪闪的糖霜。他喉结滚了滚,心急剧地跳起来,一声接着一声。他不知不觉走到冯玉贞身前,又忽而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是否健全,可能方才听岔了?
他道:“我没听清,你方才说了些什么?”
冯玉贞仰起头,男人几乎是屏气凝神等着她回复,冯玉贞从没见过他这副惊喜交织的神情。她叹了一声气,面上扬起一个浅浅的笑意,略显无奈道:“我说,我答应你了。可听清了?我不会说第三遍了。”
太好了,好得出奇。简直跟白日美梦似的没什么两样。
“不,不用你说第三遍。”崔净空的嘴唇磕绊了一下,垂在身侧的两手掌心发汗,他被冯玉贞那声意味不明的叹息吓退了希冀,哪怕刚刚得到了一个不能更为明确的答案,还是有些恍惚。
他坐到冯玉贞身侧,肩头抵住她的,隔着两层薄薄的、湿透的单衣,两人一时无言,谁也没有再张口说话。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