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节里的两位男士
生正横穿过第四大道,朝他坐着的那条长凳走来。
九年了,每到感恩节,这位老先生都要来到这里,找到坐在这条长凳上的斯达夫·比特。老先生做这件事是想要把它变成一个传统。九年来的每一个感恩节,老先生都来这里见斯达夫,带着他去饭店,看着他美美地吃上一顿。在英格兰,人们也做这样的事情,可是却没有这么高的自觉。我们美国是一个年轻的国家,九年已经是一个不短的时间。这位老先生是一个坚定的爱国主义者,将建立美国的传统视为己任。为了做得像模像样,我们必须长时间地坚持做一件事情,而绝不能让它中途夭折。譬如每周收集几毛钱的工业保险费或者打扫街道之类的事情。
这位老先生郑重其事地径直朝着他所培植的传统(对象)走过来。每年请斯达夫·比特在饭店吃上一顿,这与英国的大宪章和英国人早餐中的果酱比起来,还不像它们那么具有民族的特色。不过,它毕竟是向前迈进了一步。它几乎还带上了点儿封建的意味。这至少表明在纽约——哦,不!——乃至在整个美国——建立起一种传统,并不是没有可能的。
老先生瘦高个儿,六十岁了,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戴着一副在鼻梁上挂也挂不住的老式眼镜。他的头发比去年又白了许多,也稀疏了许多,他走路似乎也更多地依赖于他那根粗大多节的曲柄手杖了。
当斯达夫·比特的老恩人朝他这边走过来的时候,他不禁变得呼吸紧促,浑身发抖,就像某位太太的狮子狗看到一条野狗对着它龇牙竖毛地挑衅一样。斯达夫想要逃走,可是任凭他使出桑托斯·杜蒙的全部本领,也不能将他与长凳分开。那两位老人的佣人真是把他们的工作做到家了。
“早上好,”老先生说,“看到你经过一年的风风雨雨,仍然健康地活在这个美丽的世界上,我真高兴。就为了这一点,这个感恩节对我们两个人来说,都是值得庆贺一番的。如果你愿意跟我来,朋友,我将请你好好地吃上一顿,使你的身体和你的精神一样的快活。”
这位老先生每次见到斯达夫时,都会这么说。九年了,每个感恩节都是这样的话。这些言辞本身几乎也快变成一种惯例了,除了《独立宣言》,什么也不能与它相媲美。在以前的每一次,这些话语在斯达夫听起来,都像是美妙的音乐。可是,现在的他却是痛苦满面地(几乎就要哭出来了),他抬眼看着老先生。雪片落在斯达夫汗涔涔的额头上,发出丝丝的响声,而老人此时却是转过了身子,背对着寒风,在微微地战栗。
斯达夫不清楚,为什么这位老先生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总是很伤感。他不知道这是因为老人在他每一次这样做的时候,总希望自己有个儿子来继承他的事业。他希望有一个身体强健、可引以自豪的儿子,在他去世以后,还能来到这里,能站在某个未来的斯达夫面前,对他说:“为了纪念我的父亲。”临了,这也会成为一种惯例。
但是,这位老先生并没有亲戚。他在公园东面的一条偏僻的街道的一座颓败老旧的住宅里租了几间屋子住。冬天,他在类似墙柜大小的温室里种些倒挂金钟。春天,他参加庆祝复活节的游行。夏天,他住到新泽西山区的一家农舍里,坐在柳条编织的椅子中,念叨着希望自己有一天能捕捉到扑翼蝴蝶。秋天,他请斯达夫吃上一顿。这些就是老先生一年中所做的事情了。
斯达夫·比特抬头望着老先生足足有半分多钟,脸上一副焦虑、无助和自我怜悯的表情。由于给予,老先生的眼睛里闪烁着愉快的光芒。他脸上的皱纹一年比一年多了,可他那小小的黑领结还是打得那样有神气,他的亚麻布衣衫还是那么洁白、漂亮,他上唇留着的灰白小胡子,经过整理,在两端形成卷曲,稍稍翘起。那个时候,斯达夫的嗓子眼里突然发出像是豌豆煮在锅里似的响声。他这是想要说话;九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