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做完你答应的事情,到时候再商议。”
裴玄静叩首告退,步履有些轻飘。
清思殿外,已换上了一幅灿烂的夕照胜景。落日与视线齐平,如同一只火球在西方的天际熊熊燃烧,染成金色的云海覆盖在长安城的上空。万道霞光穿破云层,落在九街十二衢上,落在一百一十座里坊上,落在千家万户的屋顶上。
宏伟的长安城,在这时看起来,像极了一个小小的金色棋盘。
裴玄静收回目光,看见陪送在身边的陈弘志,欠身道:“陈公公。”
“圣上命奴送炼师。”只要不在皇帝面前,陈弘志的言谈举止就显得老练多了,“请。”
两人走了几步,裴玄静说:“今天在圣上面前,有一件事我没说。”
陈弘志微笑,并不追问。
“据我查得,送扶乩木盒去杜秋娘宅的人,正是陈公公。我没说错吧?”
陈弘志仍然微笑不语。
“如果圣上追问,我一定会如实相告。但是……”
“……圣上并没有问。”陈弘志接上话头,“他不会问的。炼师心里也明白吧?”
裴玄静料到皇帝不会追问。因为杜秋娘轻易相信宫里送去的东西,就说明了皇帝和她的隐秘关系。方才在他们的对谈中,尽管神秘恩客的身份昭然若揭,但毕竟没有人捅破那层窗户纸。
裴玄静曾经在北里杜秋娘宅旁遇上皇帝,这件事成了裴玄静与皇帝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所以皇帝避开了扶乩木盒是谁送去的这个问题,免得让自己难堪。但皇帝究竟知不知道,那个关键的传递者就是他身边的宠宦陈弘志呢?
假如他知道,就只能说明皇帝从一开始便了解宋若茵的谋杀计划,甚至整桩谋杀案根本就是他指使的!陈弘志在暗示裴玄静的,便是这层意思。
但裴玄静不相信他。
因为那样的话,皇帝完全没必要大费周章地追查杀害杜秋娘的凶手,假如他想做戏,结果只会欲盖弥彰。以皇帝的智慧,绝对不会做这种傻事。
况且在裴玄静看来,皇帝的残暴是帝王式的残暴,正如他在金仙观的那一夜中,于狂怒中要活埋观中所有的人,甚至包括他自己的亲生儿子——因为对他来说,杀便杀了!
他可以事后为自己的行为寻找借口,但绝对不会偷偷摸摸地干完,再装腔作势一番。
这不是一位帝王的酷戾,更不是当今圣上的性格,这是小人行径。
那么,假如陈弘志未经皇帝允许将木盒送给杜秋娘,又意味着什么呢?
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成了宋若茵的帮凶?
陈弘志显然拿准了一点,皇帝会想当然地以为,是宋若茵亲自将木盒送给杜秋娘的,也就永远不会怀疑到他的头上。况且今天之后,杜秋娘一案算有了个了结,皇帝应该很快把此事抛到脑后去了。
裴玄静决定,至少不能让陈弘志以为自己成功逃脱。她要让他意识到,有人在盯着他。
她走下最后几级台阶,随口问:“清思殿中又有新铜漏了?”
“唔?”陈弘志愣了愣。
“我听见宫漏的声音,前几次来都没有的。”
“哦……”他的眼皮跳了跳,“不是新的呢。就是之前我跟炼师提到过的,圣上赐给宋若茵的仙人铜漏。”
“不是找不着了吗?”
“啊,是这么回事,昨天祠部郎中段文昌大人送来这个仙人铜漏,说宋若茵前一阵子把铜漏拿去了他府里,他刚刚才从夫人那里知道这件事,不敢私藏皇家宝物,便赶紧送回宫里来了。”
“铜漏修好了?”
陈弘志表情夸张地说:“修?铜漏好好的啊,哪里用得着修?”
“哦……是我搞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