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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让我当村长,我若不能让村里人活过四十岁,你就随时把我招了去。说完这句话,杜岩穿过嘹亮的哭声,到草铺前把蓝百岁拨到一边,不由分说,把蓝百岁手里的蹦儿取出来,塞进去两个铜元,把他嘴里的铜元取出来,放进去了一枚银元;把他脚上的麻绳活扣儿解开,绑成了三绕两匝的麻绳死结。

    司马蓝微怔着站在一边,眼里有着一丝青紫恨恨的光。六个闺女忽然哑下哭声,仿佛突然止了的瓢泼大雨,只留一地的冷冷凉凉郁积在人们的眼前。

    所有的目光都呼的一声扭到了躺尸的草铺前,惊奇如停雨后的云样在蓝家弥漫着。

    杜岩说:“蓝百岁哥死时谁在床前了?”

    跪在蓝百岁以西腿下的四十抬起头来。

    “我,”她说:“叔,我爹死的前一夜把我叫在床前了。”

    杜岩问:“说了啥?”

    四十说:“爹说村里的事交给司马蓝哥吧,他说司马蓝哥也是村里的一个人物哩。”

    杜岩盯着蓝四十那张才十七岁的脸。

    “还说了啥?”

    “再就啥儿也没说。”

    “真的没说别的啥?”

    “说让叔你多替司马蓝哥主主村里的事。”

    杜岩站在蓝百岁的身边,月深年久地沉默着。他脸上短硬的胡茬,在转眼之间由灰黑成了半青半紫的红,如这季节将落未落的柿树叶。村人们的目光和粗粗糙糙的呼吸声,如从风中落下的枯枝败叶,无所适从地飘将下来,小心翼翼地不知该搁往哪里去,就那么彼此相望着,沉默着。这时候蓝四十站了起来,把一张凳子放在了杜岩的屁股下,说叔,你坐呀,爹死那一夜还念叨说你咋就半月不回村了呢?半月不回村了呢?

    杜岩没有坐。

    杜岩瞟了那凳子一眼,没有说话,转身从树林一样的蓝家女儿们的中间出去了。穿过院落时,他的脚步声飞起来砸在屋墙上又咚咚地落在地面上。有树叶从空中打着旋儿被振落下来了。司马蓝望着走去的杜岩,又扭头用淡红热热的目光,感激了一眼蓝四十,说哭啊,都哭啊,穿完了寿衣咋就能断了哭声哩。六个姐妹就都又哭将起来。最先哭出声的是蓝四十,她的哭声尖利嘹亮,湿润润如晨时河那边传过来的竹林的崩裂声。

    司马蓝从哭声中威凛凛地走出来,把自己顶天立地地竖在院落里。

    “缝孝布的,针脚细一些,这孝帽孝衣村里日后死了人还要用。”

    “打灵棚的活粗一些,风刮不倒就行。”

    该哭的又哭了,该缝的又缝了,该干活的干活去了。司马蓝的话,在三姓村真正开始落地有声了。

    三

    杜家住的房是三上两厢,新苫的房草,被雾洗了,又被日晒了,但还没有经过连阴雨的霉腐,还散发着灿黄色的草味,吃过午饭的杜岩端着空碗坐在屋檐下吸烟。烟是自种的烟叶,拌了一半芝麻叶子和几粒芝麻,吸起来,不断有芝麻在烟锅中烧焦暴炸的香味。他的小司马蓝一岁的儿子杜柏,在厢房门口看着父亲抽烟,看着这位三姓村的政府一样的父亲,把烟抽得雾雾海海。抽着抽着,他冷丁站了起来,把碗啪的一声摔了。碎碗片如白色的雪花,在院落的青石甬路上飞落。

    儿子杜柏朝前着走了几步。

    “爹,我还不想当那个村长哩。”

    杜岩不语,把烟抽得响出焦黄吱吱。

    杜柏又说:

    “我想学个大夫,学出个方子,我就可以活过四十哩。”

    杜岩把烟灭了,用脚又拧了烟灰,乜着儿子端详,好像在审视一样玉器。

    这时候杜岩家的闺女竹翠从厢房头上的一间灶房走出来,甩着草刷子上的洗锅的水,立在院落的中央,瘦小如一株没有长大就枯了的树苗。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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