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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胜利的消息,陆续从前线传来。伤员们也跟着源源而来。有一天,第六病院里来了个炮弹碎片伤着胸部的少年军官,加重了静女士的看护的负担。

    这伤者是一个连长,至多不过二十岁。一对细长的眼睛,直鼻子,不大不小的口,黑而且细的头发,圆脸儿,颇是斯文温雅,只那两道眉棱,表示赳赳的气概,但虽浓黑,却并不见得怎样阔。他裹在灰色的旧军用毯里,依然是好好的,仅仅脸色苍白了些;但是解开了军毯看时,左乳部已无完肤。炮弹的碎片已经刮去了他的左乳,并且在他的厚实的左下胸刻上了三四道深沟。据军医说,那炮弹片的一掠只要往下二三分,我们这位连长早已成了“国殇”。现在,他只牺牲了一只无用的左乳头。

    这军官姓强名猛,表字惟力;一个不古怪的人儿却是古怪的姓名。

    在静女士看护的负担上,这新来者是第五名。她确有富裕的时间和精神去招呼这后来者。她除了职务的尽心外,对于这新来者还有许多复杂的向“他”心。伤的部分太奇特,年龄的特别小,体格的太文秀:都引起了静的许多感动。她看见他的一双白嫩的手参见“‘真正的’社会主义”。,便想像他是小康家庭的儿子,该还有母亲,姊妹,兄弟,平素该也是怎样娇养的少爷,或者现在他家中还不知道他已经从军打仗,并且失掉了一只乳头。她不但敬重他为争自由而流血——可宝贵的青春的血;她并且寄与满腔的怜悯。

    最初的四五天内,这受伤者因为创口发炎,体温极高,神志不清;后来渐渐好了,每天能够坐起来看半小时的报纸。虽然病中,对于前线的消息,他还是十分注意。一天午后,静女士送进牛奶去,他正在攒眉苦思。静把牛奶杯递过去,他一面接杯,点头表示谢意,一面问道:

    “密司章,今天的报纸还没来么?”

    “该来了。现在是两点十五分。”静看着手腕上的表回答。

    “这里的报太岂有此理。每天要到午后才出版!”

    “强连长。军医官说你不宜多劳神。”静踌躇了些时,终于委婉地说,“我见你坐起来看报也很费力呢!”

    少年把牛奶喝完,答道:“我着急地要知道前方的情形。

    昨天报上没有捷电,我生怕是前方不利。”

    “该不至于,”静低声回答,背过了脸儿;她见这负伤的少年还这样关心军事,不禁心酸了。

    离开了病房,静女士就去找报纸;她先翻开一看,不禁一怔,原来这天的报正登着鄂西吃紧的消息。她立刻想到这个恶消息万不能让她的病人知道,这一定要加重他的焦灼;但是不给报看,又要引起他的怀疑,同样是有碍于病体。她想不出两全的法子,捏着那份报,痴立在走廊里。忽然一个人拍着她的肩头道:

    “静妹,什么事发闷?”

    静急回头看时,是慧女士站在她背后,她是每日来一次的。

    “就是那强连长要看报,可是今天的报他看不得。”静回答,指出那条新闻给慧女士瞧。

    慧拿起来看了几行,笑着说道:

    “有一个好法子。你拣好的消息读给他听!”

    又谈了几句,慧也就走了。静女士回到强连长的病房里,借口军医说看报太劳神,特来读给他听。少年不疑,很满意地听她读完了报上的好消息。从此以后,读报成了静女士的一项新职务。

    强连长的伤,跟着报上的消息,一天一天好起来。静女士可以无须再读报了。但因她担任看护的伤员也一天一天减少,她很有时间闲谈,于是本来读报的时间,就换为议论军情。一天,这少年讲他受伤的经过。他是在临颖一仗受伤;两小时内,一团人战死了一半多,是一场恶斗。这少年神采飞扬地讲道:

    “敌军在临颍布置了很好的炮兵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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