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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罗兰进来,掷过了一个欢迎的媚笑后,就把写着的那张纸收起来。但当她看见方罗兰脸上的筋肉微微一动,眼光里含着疑问,她又立刻将那张纸撩给他。这是一首诗:

    不恋爱为难,

    恋爱亦复难;

    恋爱中最难,

    是为能失恋!

    “你欢喜这首诗么?你猜猜,是谁做的?”

    孙舞阳说。此时她站在方罗兰的肩后,她的口气喷射在方罗兰的颈间,虽然是那么轻微,在方罗兰却感觉到比罡风还厉害,他的心颤动了。

    “是你做的。好诗!”方罗兰说,并没敢回过脸去。

    “嘻,我做不出那样的好诗。你看,这几句话,人人心里都有,却是人人嘴里说不出,做不到。我是喜欢它,写着玩的。”

    “好诗!但假使是你做的,便更见其好!”

    方罗兰说着,仍旧走到窗前的椅子上坐了。屋内只有这一对小窗,窗外的四面不通的院子又不过方丈之广,距窗五六尺,便是一堵盘满了木香花的墙,所以这狭长的小室内就只有三分之一是光线明亮的。现在方罗兰正背着明亮而坐,看到站在光线较暗处的孙舞阳,穿了一身浅色的衣裙,凝眸而立,飘飘然犹如梦中神女,除了她的半袒露的雪白的颈胸,和微微颤动的乳峰,可以说是带有一点诱惑性,此外,她使人只有敬畏,只有融融然如坐春风的感觉,而秽念全消。方罗兰惘然想起外边的谣言,他更加不信那些谣言有半分的真实性了。

    他近来确是一天一天地崇拜孙舞阳,一切站在反对方面的言论和观察,他都无条件地否认;他对于这位女性,愈体认愈发见出许多好处:她的活泼天真已经是可爱了,而她的不胜幽怨似的极刹那可是常有的静默,更其使他心醉。他和孙舞阳相对闲谈的时候,常不免内心的扰动,但他能够随时镇定下去。他对于自己的丈夫责任的极强烈的自觉心,使他不能再向孙舞阳走进一步。因此他坚信太太的冷淡绝不能是针对孙舞阳的;并且近来他的下意识的倾向已经成了每逢在太太处感得了冷淡而发生烦闷时,便到孙舞阳跟前来疗治。可以说孙舞阳已经实际上成了方罗兰的安慰者,但这个观念并不曾显现在他的意识上,他只是不自觉地反复做着而已。

    所以即使现在方罗兰留在孙舞阳的房里有一小时之久,也不过是随便谈谈而已,决没有意外的事儿。

    但也许确是留得太久了的缘故,方罗兰感觉到走出孙舞阳的房间时,接受了几个人的可疑的目光的一瞥。这自然多半是妇协的小职员以及女仆之流。但其中一个可注意的,便是著名忠厚的刘小姐。

    方罗兰闷闷地回去,闷闷地过了一夜。第二天午后他到县党部时,这些事几乎全已忘记了。但是张小姐忽请他到会客室谈话。他尚以为有党部里的事或别的公事,须要密谈,然而张小姐关上客室门后的第一语就使他一惊:

    “方先生,你大概没有听得关于你的谣言罢?”

    张小姐看见方罗兰脸色略变,但还镇静地摇着头。“谣言自然是无价值的,”她接下说,“大致是说你和孙舞阳——这本是好多天前就有了的。今天又有新的,却很难听;

    好像是指实你和她昨天下午在妇女协会她的房里……”

    张小姐脸也红了,说不下去,光着眼看定了方罗兰。

    “昨天下午我在妇协和孙舞阳谈天,是有的事,没有什么不可以告人的。”

    方罗兰用坚定的坦白的口音回答。

    “我也知道无非谈谈而已,但谣言总是谣言,你自然想得到谣言会把你们说成了个什么样子。我也不信那些话。方先生,你的品行,素来有目共睹,谣言到你身上,不会有人相信,但是孙舞阳的名声太坏了,所以那谣言反倒有了力量了。我知道,无论什么谣言,外边尽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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