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成灾
半年来,奔走请托,家产已经变卖了不少,不过,这一笔开销,看来还是省不得的。”这样暗暗决定了之后,他就抬起头,心安理得地瞧酒店掌柜发放。不过,小乞丐实在太多,而且一个比一个肮脏、丑陋,令人瞧着很不舒服。渐渐地,冒襄厌倦起来,任凭他们叩头,懒得再答理。又坐了片刻,冒襄终于站起来,向老掌柜道了别,委托他把事情办完,然后,自己继续往前走去。
冒襄不慌不忙地走着,一边倾听身后伙计们唱筹发放的声音,同时,还感觉得到路人的指点和赞许的目光。他心头洋溢着一种做了善事之后的满足和快乐。这种感觉同先前喝下去的那两盅美酒交融起来,使冒襄的脑袋变得有点晕晕乎乎,脚步也有点轻飘飘的了。
当冒襄来到钞库街,兴冲冲地打算往旧院里走的时候,忽然大吃一惊——他发现,另外一群乞丐已经撵上了他。这一次不光是小孩,男女老少都有,而且来势汹汹。冒襄稍一停步,他们就马上围上来,大声地乞讨。一阵阵污浊难闻的臭气,从他们破烂的衣衫上散发出来,中人欲呕,冒襄急忙用衣袖掩住鼻子,赶紧往前走。
“那边、那边!”他挥着手说。
“没有了!”“早派完啦!”“哎,相公可怜见……”“求您再行个好,求您啦!”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紧追不舍。
冒襄想说:“那我也没有办法啦!”可是,这时候他看见迎面也有几个影子,正向他逼近。他害怕起来,心里一急,猛地站住脚,大喝一声:
“站住!别过来!你们想干什么?啊?想干什么?”
那群乞丐被他这一喝,犹豫着站住了。
“堂堂留都之地,有官有法!莫非你们敢当街行抢不成?”冒襄瞪起眼睛,愤然质问。
乞丐们你看我,我看你,开始退缩了。有的人往后躲,有的人低下头,站在前面的几个,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请相公息怒,小人不敢冒犯相公,小人都是安分良民,只求相公垂怜开恩……”一个老头儿战战兢兢地叩着头。
“俺……俺们是安、安分良民,俺打河……河南来,那地方吃……吃吃吃人,俺怕,不不不……敢吃,俺可是安……安分良民……”一个高大的汉子结结巴巴地分辩,昏暗中看不清他的脸。
“相公老爷,您可怜可怜这没爹的孩子吧!”一个瘦小的妇人尖声叫着,举起了怀中哇哇大哭的孩子,“我们一家七口死了四个,我同他爹带着他好容易逃出来,他爹给人卖命保镖,上月一去就没回头,听说半道遇上响马,给杀了!哦……丢下我们娘俩,可怎么活哟!……”她痛苦地捶着自己的胸口,号啕大哭起来。
冒襄默默地听着这些凄惨的哭诉,心情变得沉重起来。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声音终于缓和下来:“我不怪罪你们,都起来吧。我不是不肯给你们,实在是出来得匆忙,身上未曾带得有,刚才……”他忽然停住不说了,摆一摆手,转身向外就走。
这一次,乞丐们没有再跟上来。冒襄暗暗松了一口气。但他仍然急急忙忙地走,不敢回头再看一眼。
“他说没有,怎么会没有?”快要走进旧院后门的时候,冒襄听见背后远远传来这么一句。
“唉,算了!”一个苍老的声音,“给不给,还得凭人家喜欢。”
“可是他愣说没有!”一个年轻的声音不服气地反驳,“还唉声叹气,装得倒像!”
“是嘛!”另一个人提高了声音,仿佛故意要让冒襄听见,“他说没有钱,没有钱还能去逛窑子,找婊子?莫非这婊子的×肯白送给他不成?”
冒襄猛地站住了。有一忽儿,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随后,一股无名怒火从心底直冲上来。他恨不得立即走回去,把这些下贱的、根本不值得怜悯的臭叫花子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