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迫问实情
社内盟主一席,何等重要,倘若选非其人,岂唯危及社局,抑更干系社稷之未来,须得极其慎重。晚生虽则愚钝,尚有自知之明。此次虎丘之会,滥充一日主盟,或者尚差可胜任,若论那社内盟主,却绝非晚生所敢希冀呢!”

    “嗯,这话不为无理。不过,阁下能有自知之明,便是最大之美德。今后只要大家齐心扶助,这社事一层倒也不必过虑。”

    “晚生当真不敢应承!”

    看见郑元勋如此坚拒,周镳反而有点着急起来。他沉下脸:“啊,莫非阁下重一身之得失,竟过于天下之安危么?”

    然而,郑元勋似乎拿定了主意。听了这句责备,他眼皮儿也不眨一下。相反,周镳越是着急,他越是摆出一副谦恭、惶恐的模样,说什么也不肯答应。倒把那位盛气凌人的周老爷子摆布得恼也不是,哭也不能,僵在那里直翻白眼。

    “超宗兄,”看见这种情形,陈贞慧出来打圆场了,“此事关系我社之兴衰,大明之国运,至为重大。若所举非人,后果不堪设想!仲老之议,事前曾经弟等反复参详,一致公认我兄最为合适。我兄才具,较之西张夫子或有不及,但与弟等相比,又胜之远矣!还望勉为其难,勿再推却为幸!”

    可是郑元勋仍旧一个劲儿地往后躲,口中逊谢不已。陈贞慧见说他不动,只好朝周钟、顾杲丢了个眼色。于是,那两个也一齐开口相劝。他们都猜想郑元勋拒不应承的原因,是被周镳开头那一番话逼住了,下不来台,倒也着实说了许多恭维推许的话。

    就在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忙着给主人搬梯子下台的当儿,郑元勋却一直在暗中察言观色。他绝不是傻瓜,也不是那种心气浮躁的人,周镳的盛气凌人固然使他恼火,但更重要的是今天这事来得太突然,太轻易,使他本能地产生了警惕:他既工于心计,自然也时刻提防别人的圈套,特别是此刻他正心怀鬼胎,“啊,我怕就怕他们同我作对为难!要是他们真肯撑我的腰,社内盟主这把交椅,我自然就能稳坐无疑,也用不着再去讨好钱牧斋,替他当箭靶儿,冒身败名裂的风险了。可是,只怕他们未必有此气量。他们八成是已经听到了点风声,生怕有人要借大会替阮圆海开脱,却设了这个圈套来稳住我,一旦事过境迁,再来个翻脸不认账。哼,我又岂会上当!”

    这样一想,他就更加咬定牙关,决不应承。瞧他这个样子,客人们都有点束手无策了。周钟首先不耐烦起来,他皱着眉毛,冷冷地说:

    “超宗兄,你既一定不肯,也由你!可有一件,听说有人想乘今日社内大会之机,替阮胡子开脱翻案,这是断然不可的!阁下身为大会主盟,这一关可得把稳了!”

    “哼,岂止断然不可,有哪个乌龟王八蛋敢这样干,超宗兄就该鸣鼓而攻,把他扫地出门!”顾杲也跳了起来。

    郑元勋哆嗦了一下,畏怯地抬起眼睛。虽然他已经多少估计到对方是为此而来,可是一旦证实,他仍旧感到心头震动。

    “啊,为阮、阮圆海开脱?谁?不、不会吧!”他结结巴巴地问。

    “超宗兄,”陈贞慧不动声色地插了进来,“眼下这消息已传遍了江南,难道兄竟会不知道?”

    “哦?小弟实在……”郑元勋本能地想推脱,忽然又顿住了。因为他想起,一个月前,钱养先到扬州转达了钱谦益的意思后,为着制造舆论,他也曾亲口对一些来访者散布过类似的言论,其中好像就包括陈贞慧!

    “嗯,难道超宗兄实在不知道?”周钟不动声色地问。

    “不,不不,小弟也是听人说……”

    “听人说?谁?”

    “这——”

    “是啊,你到底是听谁说的?”早已停止了翻白眼的周镳也开口了。郑元勋过分惊慌的反应,显然引起了他的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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