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关于詹牧师的报告文学
”
只好重来。詹牧师又想出了一个。
“文化革命”中,一些造反派私立公堂,审一个老干部。
老干部问:“我有什么罪?!”
造反派回答:“你对抗‘文化大革命’”。
老干部说:“我并没有对抗!”
造反派说:“你是‘黑帮分子’,‘黑帮分子’怎么会不对抗‘文化大革命’呢?!”
老干部又说:“我不是‘黑帮’!”
造反派说:“你不承认自己是‘黑帮’,这本身就是对抗‘文化大革命’!”
老干部又问:“你们说我是‘黑帮’,你们有什么证据!?”
造反派说:“你对抗‘文化大革命’,这证据还不够吗?”
老干部说:“我并没有对抗!”
造反派说:“你是‘黑帮’,难道……”
詹牧师难过得讲不下去了。
“这篇很好,”我说,“这个构思很好。”
詹牧师擦擦泪水,沉默良久,说:“但是这又不行,这又是发生过的事。这是我的一个老朋友的事。他是我的良师、益友,我的指路人。他太耿直,太嘴硬,太……其实倒不如承认……”
为了这个构思,詹牧师的心情一直不好,又把他那位良师益友的遗像拿出来,默默地祈祷,暗自垂泪。
注十三:那个老干部是詹夫人的远房表弟。詹牧师放弃基督教而转向马列主义,是与这个人对他的教育和影响分不开的。这个人在“文化革命”中表现出了一个共产党员的高风亮节,刚直不阿,坚持真理,最后含恨而死。
我尽力安慰詹牧师,请他注意身体。“我们还要把那恐怖的原因找到,为了死者,也为了后人!”我说。
“关键是不够幽默。”詹牧师说。
“看来,黑色倒要好办些。”我说。
好吧,我们再干!我和詹牧师的信心都还很强。有人说,中国不会有“黑色幽默派”作品,因为中国人天生缺乏幽默感。这给了我们刺激,也给了我们力量,要让那些自高自大的外国人放明白点,也要让那些自轻自贱的中国人醒悟!那些日子,我和詹牧师一心扑在“幽默”上。有时候我们聚在一起想,有时候交换一下意见分头去想。
我又想出了一个。
看守长老了,也许是因为脑力不如从前了,他总觉得过去工作起来并不像现在这样吃力。现在他常常拿不定主意,拿不定应该对犯人使用什么样的态度。文化革命前的工作多么井然有序!他想。那时候对入狱的犯人就用严厉的态度,让他们老老实实;对刑满获释的人就用和蔼可亲的态度,以期使他们倍感温暖。现在怎么就拿不准了呢?还对入狱的犯人一概严严厉厉的么?要是忽然一天有哪个成了英雄,自己可就成了迫害英雄的帮凶了。对出狱的英雄一律亲亲热热么?猛地,在他们之中又出了骗子,你就又说不清自己的立场了……
詹牧师看了先说“不错”,然后建议我加写一段,说明“四人帮”被粉碎后老看守长不再苦恼了。“得全面一些,要突出看守长的苦恼只是在‘四人帮’时期。”
我说:“谁还不知道这是在‘四人帮’时期呢?难道别的时期也有这样的事?难道我们写屁股上的雀斑,必须得反复说明脸上是光洁的么?我写的正是‘四人帮’时期,一个普通人可怕而又可笑的处境。跟您这么说得了,这老看守长就是我表叔……”糟糕!我想。
“这么说又是已经发生过的事?”
我沮丧地说:“咱们再重新想一个好了。”
看来得往邪乎里想。
看来得离开现实,什么不可能想什么!
然而又过了几个月,我们还是什么都没写出来。我们全力去作荒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