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的热情与身体的单薄
会要我。这就差不多等于宣判了我的个体热情的死刑,只有另外制造一个生命热情出来。
现代自由社会的一个基本特征是,个体灵魂的想象空间完全开放了,个体热情的现实可能性无限制地增多,产生出无尽的可能性诱惑。但是,人的自然身体体质并没有随着个体灵魂的想象空间的扩大而增质。身体的自由是现代社会的理想,而理想的自由社会的标志之一是,能够为每个人实现自己的个体热情提供最大可能的机会。
在人民民主社会,个体的生命热情是由国家-民族共同体的价值目的决定了的,个体没有决定自己的个体热情的机会,更不用说实现自己的生命热情,只有一个由意识形态政党规定的国家热情或民族热情,人民伦理对个体的身体体质的要求并不苛刻。个人自由的社会制度设计是,要为千差万别的个体热情提供各种可能实现的机会。实现自己的生命热情是一个人最大的幸福,如此个体伦理成为个体自由的民主社会制度的正当性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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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民主的社会理想开放了个体热情的偶在性,因为个人幸福有个体灵魂差异,而且个体热情的想象一旦更少地受到社会条件的约束——自由社会为了个人幸福致力减少这样的约束,实现想象的可能性就增加了,可能性的增加同时也意味着可能性的否定的增加。可是,个体的生命热情遇到的在体性限制不仅是个体自由的制度设计无法克服的,而且在个体热情的偶在性开放之后更加显得是限制。个体自由的社会一方面在最大可能地减少个人的生命热情实现的社会条件的人为限制,另一方面却在增加无法解决的偶然的身体造化的欠缺。当某个幸福还是一个人不可想象的尤物时,这个人不会意识到自身获得这个幸福所欠缺的。人身的欠缺随着想象的增加而增加,个体幸福的偶在性的增长,必然导致个体的在世负担的加重。
薇娥丽卡天生有甜润而又尖锐的嗓音,可以上行到很高的音区,这是她可以进音乐学院的身体条件。不过,薇娥丽卡的身体并不适合唱歌,尤其不适合唱她喜欢的女高音咏叹调。咏叹调不单单需要甜润而又尖锐的嗓音,还需要足够的身体体积来支撑咏叹的气韵。薇娥丽卡的身体尽管漂亮得不可思议——应该丰满的地方毫不迟疑,应该精细的地方绝不吝惜,但对于唱咏叹调来说,确实过于单薄了。由于身体的单薄,薇娥丽卡在唱歌时常常感到中气不足,心脏负担格外沉重,而薇娥丽卡的心脏偏偏天生不好,承受力极弱,练唱时每每唱到高音区,就感到心力衰竭的晕眩。她去看过医生。医生告诉薇娥丽卡,她的心脏天生不适合唱歌,尤其是唱高音。
薇娥丽卡遇到的自己生命的在世负担,就是身体的单薄同唱歌的个体热情的不平衡。薇娥丽卡随身带着一根鞋带,练唱时拿在手里,一旦感到心力不支,两手就拼命朝两个方向拉这根鞋带,好像这鞋带就是系住自己的身体与影子的那根细线。生命热情与身体的体质之间出现的在体上的不平衡,令薇娥丽卡感到心里刻下了一道尖利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