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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女之舞-1
莉、菊花以及许多我叫不出名字的花。一辆橙色单车站在屋前的桂花树下。我想起从前钟沅每天早晨送我的花,大约就是院子里摘的吧。

    「喏,」果然钟沅弯腰摘了一朵茉莉递给我,「我反正不喜欢花。」

    屋里没人,大白天却还亮着灯,薄弱的黄光在敞亮午后显得突兀而多余。「每次出去都不关灯。」钟沅啪答关了灯,转身补上一句:「我说我妈。」旋即进房。

    客厅橱柜上层摆着一张嵌在木框里的大照片,想必就是钟沅的全家福──只有三个人。她父亲极挺拔,偎在他旁边的钟母只及他耳下。钟沅母亲虽娇小,但那慑人的年轻美貌与倩笑却是中年女子少见的。我发现钟沅那双单眼皮长眼睛、菱样的上弯嘴角以及尖下巴是得自她母亲,而她的挺鼻梁与身长则得自她父亲。

    房间里传来砰砰声响。「童素心!你进来一下!」钟沅喊。我应声走进房中。钟沅面对一排搅得天翻地覆的衣柜坐在◎沿,手里拿着一件红色泳衣。「偌,就这件,我升国二暑假买的,没下过几次水就不能穿了。妳一定可以穿。」

    那天下午从八德新村出来,我们便乘着钟沅那辆橙色单车在街上瞎逛,因为我月经来,没办法下水。「所以我好烦当女生。」钟沅说。她提议去钓鱼、溜冰、看电影……都被我一一回绝。也许是因为太热,也许是因为期末考的压力,也许是因为经期的情绪低潮,总之我极其躁闷不耐起来:「你不觉得我们这样子很无聊吗?」

    钟沅挑眉横我一眼,没有说话。

    一路上,我坐在单车后座,目光所及刚好是钟沅的背。白衬衫乡迎风鼓动,隐约可见里头的胸罩样式──三条细细的象牙色带子,一条横过背部,两条直越左右肩胛。我突然发现钟沅直接就在胸罩外套上衬衫,不像我还在中间加了件背心式的棉白内衣。这迟来的发现令我恍然大悟──我和钟沅,都是不折不扣的女生,即使我们穿胸罩方式不一样,即使我们来月经的时间不一样。

    就在我家巷口,钟沅让我下车。

    「我很可能会留级。如果留级,我就转学。」说完,她疾驰而去。

    我凝望钟沅远去的背影,只觉胸中有股气窒闷难出,胀得胸口疼痛不已。

    高一结束,钟沅果然留级了。高二开学前几天,我接到她寄来的一封短笺。

    「我转学了,再见。」

    没有称谓,没有署名。短笺里夹着一小把压扁的、碎成干花末的桂花。秋天还没来,我知道它当然不是那年的桂花。

    再见钟沅,已是两年后的夏天。

    联考过后一日下午,我倒在榻榻米上边吹电扇边看《威尼斯之死》,在闷热的天候与阿森巴赫的焦灼里,我昏昏盹睡过去。睡梦中,依稀有极熟悉的呼唤自远方传来。「童素心……童素心……」我翻了个身,在梦境与实象之间浑沌难醒。「姐,有人找妳。」突然妹妹来推我。

    我吃力自榻上爬起,蹒跚走出房间,穿过客厅去推开纱门。霎时,两只惺松睡眼被突如其来的烈焰烫得差点睁不开来──钟沅!

    她跨坐在橙色单车上,单脚支地,另一只脚弓起跨在我家院子的矮墙头。一件无领削肩的猩红背心并一条猩红短裤,紧紧裹住她比从前更圆熟的躯体,裸露在艳阳底下的黝黑臂腿闪闪发亮。她习惯性地撩开额前一绺头发,头发削得又短又薄。

    半晌,我发现钟沅也在打量我。我不由得摸摸两个多月没剪且睡得得一团糟的乱发,再低头看自己──宽松的粉红睡袍,上面还有卡通图案与荷叶边呢。我朝钟沅报然一笑,钟沅也朝我笑:「去游泳?」

    海边满是人潮。这个南台湾的炎夏之都总没来由的令人骚浮难安,数不清的男男女女只有把自己放逐到岛的最边缘,寻求海洋的庇护与抚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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