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苍鹰——
走了,开始逃亡了!’
“阿凤失踪了两个多月,龙子找遍了全台北,找得红了眼,发了狂。在一个深夜里,那还是一个除夕夜,龙子终于在公围的莲花池畔又找到了阿凤。阿凤靠在石栏杆上,大寒夜穿着一件单衣,抖瑟瑟的,正在跟一个又肥又丑,满口酒臭的老头子,在讲价钱。那个酒鬼老头出他五十块,他立刻就要跟了去。龙子追上前拼命拦阻,央求他跟他回家,阿凤却一直摇头,望着龙子,满脸无奈。龙子一把揪住他的手说:‘那么你把我的心还给我!’阿凤指着他的胸口:‘在这里,拿去吧。’龙子一柄匕首,正正地便刺进了阿凤的胸膛。阿凤倒卧在台阶的正中央,滚烫的鲜血喷得一地——”
郭老的声音嘎然中断,眼帘渐渐垂下,他那张龟裂般的皱脸,好象蒙上了一层蛛网似的。
“后来呢?”沉默了半晌,我嗫嚅问道。
“后来么——”郭老那苍哑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龙子坐在血泊里,搂住阿凤,疯掉了。”
我在郭老家里居留了三天,听郭老把公园里的沧桑史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遍。他教授我公园里许多的规矩,什么人可以亲近,什么人应该远离,什么时候风声紧,应当躲避。郭老的“青春艺苑”请了一位照相师傅,普通客人,便由照相师傅在楼下照。但我的像,郭老却亲自在楼上替我拍,自己拿到暗房去冲洗。拍了十几张,他才选中一张半身像,编进了他那本“青春鸟集”里。我的编号是八十七号,郭老说,我就是一只小苍鹰。临离开,郭老又找出了一套旧衣裳来给我换上,那套衣裳是铁牛留下来的,他跟我的身材差不多。郭老塞了一百块钱到我口袋里,双手按着我的肩膀,定定地注视着我,沉重地叮嘱道:
“去吧,阿青,你也要开始飞了。这是你们血里头带来的,你们这群在这小岛上生长的野娃娃,你们的血里头就带着这股野劲儿,就好象这个岛上的台风地震一般。你们是一群失去了窝巢的青春鸟,如同一群越洋过海的海燕,只有拚命往前飞,最后飞到哪里,你们自己也不知道——”
11
“他终于又回来了。”
郭老跟我两人步向莲花池的时候,自言自语说道。
“你说谁,郭公公?”我侧过头去问他。
“你昨天晚上遇见的那个人。”
“你认识他么?”我诧异道。
郭老点了点头,叹道:
“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他又会回到这个地方来的。”
我们走近台阶,郭老却停了下来,指向聚在台阶上那一伙人,对我说:
“上去吧,你去听去,他们正在谈论他,已经闹了一夜了。”
台阶上众星拱月一般,一大伙人围绕着我们师傅杨教头正在那里指手划脚,大家似乎都非常兴奋激动。老龟头、赵无常,还有三水街的一帮小么儿也在竖着耳朵听。原始人阿雄仔昂头挺胸,立在杨教头身后,双手插着腰,庞然大物,如同一个耀武扬威的镖师一般。
“小兔崽子,快给我过来!”杨教头一看见我,便倏地一下手上两尺长的扇于指向我,一叠声嚷道:“让师傅瞧瞧,身上少了块肉,扎了几小洞没有。”
我走上台阶,杨教头一把将我揪过去,身前身后摸了几下,笑道:
“算你命大,还活着回来。你知道昨晚你跟谁睡觉了?”
“他叫王夔龙,刚从美国回来的。”
“肉头!”杨教头一巴掌掀到我背上,“王夔龙是谁你也不知道?”
“他知道个屁,”赵无常嘴巴一撇,“他那时只怕还穿着开裆裤哩!”
赵无常一张鬼脸瘦得剩下三个指头宽,身子象根竹篙,裹着一件黑色套头衫,晃荡晃荡,颈脖扯得长长的。我们这一伙里,赵无常的资格最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