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中)
朋友曾经到夏令营中讲过一次散民的事的。他说过散民女孩子订婚嫁娶都很早。未字人的女儿帽子是尖的,是偏着戴的。已婚妇女才正戴了另外一种圆帽子。为了免得年青男子的引诱。她想着就忙打开包袱一看。这里准备了一顶帽子正是一顶圆的。她把帽子拿在手里想。
“这样正好。免得临时有人来麻烦。可是余孟勤真欺负人!他为什么不先告诉我?
“这帽子竟会像是黑丝绒的!这些小花儿绣的真精细,这个小玩意儿会是一顶帽子!真笑死人了!
“余孟勤他也会玩?还会找出个大题目来!什么‘文化密使’!我就不信一个人会完全不玩!平常音乐会,美术展览在昆明开时常听到他的批评的。可是为什么他没和我谈过我的跳舞?他太大人味儿了!无论如何,他脱不掉学究气息!真可怜,玩也要找题目!
“他不评论我的跳舞也许是嫌我的舞太小孩气了?”她忽地又想:“也许是太幼稚的学究气了!”
“不管怎么说,他应当评论我的跳舞。除非是他曾经背地里批评,不肯当了我的面说,因为我们不熟,因为我们不够交情。
“可是这样的评论怎么不曾传到我耳朵里来?大概是我的舞不好的缘故?那么怎么他们又那么狠命地鼓掌?狠命地一有游艺会就逼着我唱,逼着我跳?
“散民也许不欢迎我们。我们又许不能叫同学满意我们的使命。还许有人讽刺我光是喜欢跳舞!真是倒霉了!
“余孟勤的眼睛为什么那么凶?他为什么单找我欺负!他小时在家里也就是一板正经的大人样儿?他不跟妈妈作娇么?他没有妈妈爱他么?”
天色已经黑了。她抱了衣服走出树荫,到了小路上。她想:“月亮快出来罢!这样的黑路真不好走!小黄鼬的牙齿很尖的!余孟勤不知道心细不细,同他一起走夜路,别叫小黄鼬咬了我!别叫刺草扎着我!
“松鼠都会咬人呢!荷兰鼠就偏那么乖!余孟勤真可笑,有力不会用,捉荷兰鼠又不是打人,用那么大的力气一跳,会摔到地下,紧紧地捉住我的脚!”
她自己又笑了,就跑着回到寺里来。到了院里,余孟勤正在门口等她。许多人在院里等着演讲会开会。她看见余孟勤正想对她说话。又看见伍宝笙走了过来,她想:“余孟勤,你这个粗心的人。你也没告诉我在什么地方会齐出发!我不理你。我去跟姐姐说话。”
“燕梅。”伍宝笙说:“话说完了罢?怎么你一个人这么晚回来?我在前边给你占了一个座位呢!快演讲了。”
余孟勤正是要来告诉她在什么地方会齐出发的。她心上不知道为什么不愿见他,偏不等他说话,拖了伍宝笙一把,就躲开他,两个人上楼到宿舍去了。
到了楼上,蔺燕梅看见屋里没人,就把大余要她去参加拜火会事一五一十的全告诉了伍宝笙,好像才解了心头无名的气恨似的。伍宝笙惊奇地听着,又看那一包衣服。
“你说我该怎么办?姐姐!真就这么跟他去?”
“答应了人家怎么不去?”伍宝笙也不知道怎么好了:“不要紧,早点回来就是了。余孟勤会保护你的。那会一定非常好玩的。我都想去呢!就是深更半夜的,多害怕呀!”
“我也害怕!”
“可是这样不成!”伍宝笙说:“人家会骂你这文化密使不尽责的。还是去罢。你有武官护送呢!”
“我不要他保护。”她说:“姐姐!咱们两个去!你化装成男的,咱们去!”
“别傻了,燕梅!”伍宝笙说:“你不记得那一次在大普吉吗?若不是他发了一场脾气,咱们还得受那个流氓的气!”
蔺燕梅改题目说:“这衣服怎么办?在这儿换了?那怎么走出去呢?”她这样表示仍是同意去参加拜火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