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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平整。屋里没有什么木制家具,台子、凳子都是土坯砌的。靠墙的台子还用炕面子搭了两层,砌成橱柜的式样,上层拉着一块旧花布作帘子。所有的土坯“家具”都有棱有角,清扫得很光洁。土台上对称地陈列着锃亮的空酒瓶和空罐头盒作为摆设。炕上铺着一条破旧的毡子,一床有补丁的棉被和几件衣裳——还有娃娃的小衣裳——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上面。炕围子花花绿绿的,我匆匆浏览了一下,是整整一本《大众电影》,还有《脖子上的安娜》的彩色剧照。

    炕下面有个锅台,锅圈上坐着一个盖着木盖的铁锅!

    我头一次只身一个进入一个陌生人的房间,我感到了被人信任的温情,但又有这样一种本能的冲动:想揭开锅盖,掀起帘子,看看有什么吃的——凡是贮藏食物的地方对我都有难以抵挡的诱惑力。罪孽!我赶快把门背后的十字镐扛了出来,回到马号那里去。

    “门锁上了么?”我低着头还给她钥匙,她问我。

    “锁上了。”我开始抡镐。有一个妇女在旁边哼哼唧唧地唱起来:尕妹妹的个大门上就浪三趟□,不见我的尕妹子好呀模样呀!“我把你这个……”她转过身去,用最粗俗的话骂了那妇女一句。由于这话非常形象生动,几个妇女都乐不可支地哈哈大笑了。我不明白那妇女的歌怎么触犯了她,惊愕地抬起头,瞥了她一眼。她正和那妇女对骂,后背朝着我。我只看见系在一起的两条乌黑的辫子,搭在花布棉袄上。棉袄的背部和两肘用颜色稍深的花布补着几块补丁。

    马粪尿掺上土,就是所谓的厩肥。冬天里冻得实实的。我们要把厩肥刨下来,砸碎冻块,翻捣一遍,再由马车运到田里卸下,一堆一堆地纵横成行,铲一层浮土盖上,等到开春撒开。我因吃了很多稗子面煎饼,又想帮她多干点,所以很卖力,一会儿就刨了很大一堆。

    “你慢着。看你,你这个傻——瓜——瓜!”

    她不说“傻瓜”,而说“傻瓜瓜”,声音悠长而婉转,我因感到亲切微微地笑了。我又瞥了她一眼,她低着头在砸粪,我没有看清她的脸。“把稗子米先泡泡,再馇稀饭,越馇越稠……”

    “要切上点黄萝卜放上就好了……”

    “黄萝卜切成丁丁子,希个美!……”

    “黄萝卜不抵糖萝卜;放上糖萝卜甜不丝丝的……”

    “糖萝卜苦哩,得先熬……”

    几个妇女笑骂完了,在肥堆旁边严肃地讨论着烹调技术,她又转过脸洒脱地朝她们说:“干球蛋!我是宁吃仙桃一口,不吃烂梨半筐。要吃,就焖干饭!”“嘻嘻!谁能比你呢,你开着‘美国饭店’……”

    “别耍你的巧嘴嘴了,”她直起腰,“你们没球本事!稗子米照样焖干饭。你们信不信?”

    “信、信、信!你做顿给咱们尝尝……”

    “尝尝?只怕你尝了摸不着家,跑到别人家炕头睡哩!……”她又嘻嘻地笑起来。她很喜欢笑。

    接着,再次互相笑骂开了。

    这时,海喜喜威武地赶着大车回来了,“啊、啊……”地用鞭杆拨着瘦瘦的马头,挺着胸脯坐在车辕上。

    “你这驴日的咋这时候就收工了?□?”谢队长停住了手中的锹,冷冷地质问海喜喜。

    谢队长和农工一样干着活,我注意到他比农工干得还多。

    海喜喜显然和我刚才一样,没有料到谢队长在这里,赶紧跳下大车,“吁——”他把车停下了。

    “牲口累了哩,队长。”

    “是牲口累了还是你驴日的不想干了?□?”谢队长眯着眼,又用嘲弄的口气问。在我眼里,瘦小干枯的谢队长一下子高大起来,高大魁梧的海喜喜却干瘪了。我很同情海喜喜。

    现在他一副畏畏葸葸的神色,和昨日迥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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