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没有王,各人任意而行——《马耳他之鹰》
手法,一部分来自他自学而能的小说技艺,另一部分,我猜,是来自他残酷不仁到近乎虚无的看待世界的方式。
因为侦探小说分类概念下的私家侦探,史贝德和马洛显然冷法不同,硬法也不同:马洛是标准外冷内热、外硬内柔的人,虽然外表一副看什么都不顺眼、难听的话说尽的鬼样子,但他信守的仍源自人类美好的普遍性价值(他恨的只是这些价值不彰、误用和成为某种胭脂水粉式的化妆品),而他假公济私拼命从事的正是,用国内推理传教士詹宏志的话:“在他的拳头所及的范围,让正义彰显。”这显然是个极沉重的志业,因此,马洛总显得迟疑、哀伤且时时若有所思;史贝德则真正是由里冷硬到外的人,他没这么多牵牵绊绊,下达任何决心,绝不允许被情感所阻挠,他当然也有一套高傲的行事哲学,但简单且纯属个人。
冷硬私探通常被形塑成一咬住案子就不松口的执拗人物,但支撑史贝德的,不是最终的正义召唤,而是自我设定的某种工作纪律,里,汉密特透过史贝德亲口讲了一段话:“一个人的合伙人被杀,你便非得把凶手逮出来不可,尽管这个合伙人是迈尔斯·阿切尔这样的蠢蛋。”
然而,我们几乎可断言,光是抽象的纪律不足以完全支撑史贝德的锲而不舍,他是个极端现实的人,一定有更多实质的理由。所以,史贝德自己也老实承认,杀合伙人的凶手不逮住,会对侦探社带来不良影响,造成生意损失;而我们也从小说中看到,史贝德当然也同时冀望从中攫取最大的实质(金钱)利益;此外,由于一连串的谋杀已惊动了警方,你至少得交出一名凶手(不管这名凶手是不是真犯下所有的罪行),警方才会满意,善罢甘休——史贝德的面面俱到,全着眼于现实,他不是绞尽脑汁在各种内在价值的冲突中寻求妥协,毋宁是运用他不带感情的精明干练,试图在各方势力的倾轧中找出缝隙,做到不留后患,以安心享有最大的实质利益。
这正是汉密特最喜欢设定的状态:一个精明的个人在各方罪恶势力环抱中如何生存并谋利;这也是汉密特小说最精彩的地方之一,这个人得想办法找出矛盾并利用这些矛盾,通过惊险但准确无比的语言和实际行动,一一加以摆平,像一名高空钢索上舞姿曼妙的舞者。
往后,我们在汉密特的其他小说中还可不断看到如此的表演。
价值连城的黑鸟
最后,让我们再回到的等待和出版问题来。
我还多想起一件在读小说前就知道的有关的事:马耳他之鹰,同时也是美国冷硬私探小说奉它之名的最重要奖项,比方说我们熟悉的现役冷硬派大师劳伦斯·布洛克,便曾两次夺得此奖,虽然这个奖的地位还是不及行之久远的“爱伦·坡奖”,但依我的想像,它的奖座造型一定比较好看,像书中那只价值连城的黑色鸟儿。
欢迎飞到台湾来,马耳他之鹰,如今,就像卡尔维诺所说的,这部经典巨著,应该进入到“你一直假装读过、现在该实际坐下来好好读的书”的阶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