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丝起子》——小说沃土的开拓者
《螺丝起子》将是脸谱这组汉密特系列小说的大功告成之作,事实上,这本来也正是当年汉密特最晚出版的一部,一九六六年他死后才由他的红粉知己莉莉安·赫尔曼编纂而成的。
好啦,这些就是传说中的汉密特所有小说,传说中那些整个改写美国推理小说书写历史的里程碑作品——如何?是闻名不如见面呢?还是名至实归适得其所呢?
那些翻译不过来的
首先,我们先来说脸谱这批汉密特中文译作没能帮大家顺利转译过来的部分——这当然不是译书者的失误,而是随着汉密特小说的成功,必然遗留在历史的时空之中的,其中最重要的便是汉密特的书写文字启示及其历史意义,这我们得乘坐史蒂芬·斯皮尔伯格或小叮当的时光机器回到从前,才能顺利找到。
回到二十世纪前半期的二〇至三〇年代。
当时和现在,美小学说书写景观的差异是极其巨大的,仿佛开展中国家相对于后工业国家,仿佛乡村相对于大型都会,仿佛罕见人迹的沃野千里相对于开发过度、人口壅塞的栉比鳞次城市,这是准确阅读汉密特小说,我们多少得牢记在心的。
彼时的美国,相对于已完全成熟、甚至呈现萎缩的西欧,才是个方兴未艾的新土地,因此,在此之前美国的小说家是“书桌朝向大西洋”写小说的,他们继承、学习、模仿并具体付诸实践的,主要是欧陆的小说大河传统。毕竟政治上的独立,相对来说是容易的,只要通过一场战争、一次革命行动、一纸合约文件的签署,成功造成权力来源和结构的当场改变即可,但小说的书写不一样,它是“黏”在人的意识、价值、日常生活实况及其向往追求之上的,这方面的惰性和摩擦力远比政治结构来得大来得持重——用今天大家较熟悉的语汇来说,西欧仍是小说王国的“中心”,美国仍是“边陲”,独立战争既不诉求这个,也无力改变这个。
因此,一个多世纪以来,美国的小说家以“欧风”的新英格兰十三州为基调,仍是欧洲式的作家,像爱伦·坡、像霍桑(年轻时我一直误以为他是欧洲作家)或亨利·詹姆斯。这也正是马克·吐温在美国早期的小说书写中显得如此特别的原因,他的密西西比河和南方城镇生活题材,以及坦白直接美国民间生活语言的文字基调,是美小学说走向自身的第一次清晰转折,但马克·吐温是孤单的先驱者,是奇花异草,并未能生养众多蔚为洪流如他笔下长达六千公里的丰沛密西西比河,事实上,这也是人类思维历史惯见的“模式”——一两个奇特单一的个人遥遥走在前面,几十年上百年之后人类整体才到齐跟上。
这个转向,一直要到二十世纪的二〇年代以后,才以沛然莫之能御的丰饶样式展现开来——这就是汉密特和海明威,以及钱德勒和福克纳。
语言走在最前头
这里,以汉密特和海明威带头,让我个人评价更高的钱德勒和福克纳居于稍后的位置,因为我们这里讨论的不是他们真正的小说水平成就,而是唤动的历史意义。
转向,必须清楚呈现出决裂的姿态来,要能一眼就不可避免地辨识出来,因此,题材显然重要于意涵,形式优先于内容,而其中最有力的断裂武器便是语言文字。从《圣经》巴别塔上帝变乱人的语言以来,语言便是人间孤立、断绝、各行其是的第一标志(我们常说语言是沟通的工具,便是这个断裂的弥补),语言的强调,通常便是再次确认这个断裂,从而宣示自身完整不妥协的主权,因此,它总清楚挟带着或暗中援引了地域性的、国族性的激情,悄悄地联结上政治,就像几年之前台湾乡土文学那样。
汉密特和海明威,在这层意义上,的确比钱德勒和福克纳站在更清晰的位置。就像在现实结论之中,公认的美国冷硬派宗师是汉密特而不是钱德勒,代表美国“失落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