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舌钩》——造反之美
据说,国内年轻秀异小说家骆以军的口头禅是,“你不要弄我啦!”这总让我直接想到“造化弄人”这句话,仿佛看到一个认真但悲愤的创作者仰头向天,对着辽穹命运抗议的模样。
造化的确是弄人,几年之前,我个人就是这样子忽然由一个满身是汗的运动丛书编辑暨NBA球迷文字撰写者,一头撞进冷静用脑的推理小说领域来,加上彼时台湾对这组类型小说还相当陌生,一般人阅读时可能存在着诸多疑惧,于是我又奉出版社上级领导同志之指示,非得在每部推理小说之前写些介绍说明且最好带点诱惑意味的文字不可——这当然是极要命的一桩差事,别人不懂难不成我就懂吗?大家还不是一样吃台湾米喝台湾水长大的?但上班族生而自由,却发现自己处处在桎梏之中,总而言之,哎,反正你懂我意思的,如果你也上班拿人家钱的话。
岁月忽其不淹兮。几年这么且战且走下来,我心中的诸多疑惧、担心、抱歉、懊恼以及不平不仅挥之不去,反而愈积愈深,这些个人的麻烦泰半不足为外人道,但其中有某些事关读者,也许还是多少道一下的好。
首先,是所谓“导读”这个真不叫人喜欢的词。到现在我还始终不晓得是哪个人想出这么个狂妄自大的称谓沿用至今。读推理小说,我们除了提心吊胆接受小说作者本人的引导之外,还需要什么画蛇添足的引导呢?谁还耐烦另外有个人一旁聒噪不休的?因此,让我们回到原意来,如庄子所谓的“请循其本”,所有脸谱推理小说本文前署名“唐诺”的这些文字,只是出版社某种不尽恰当的好意,供参考辅助之用,如果读小说的人对这个领域已有基本的认识或阅读的自信,理当略去直接进入本文。
其次要说的是,这批所谓的“导读”文字,大体上遵循着泾渭两种不同路途前进。其一是一个作者只共用一篇通论式的介绍,一篇打死,如埃勒里·奎因、S.S.范达因、帕特丽夏·康薇尔,以及阿瑟·柯南·道尔等;另一种则是逐篇书写,鞠躬尽瘁,如雷蒙德·钱德勒、达许·汉密特、劳伦斯·布洛克、约瑟芬·铁伊,以及本书作者米涅·渥特丝等。这种不患寡患不均的书写方式很有趣,居然成了推理迷文本推理之外的另一个推理题目,有人开始猜为什么会这样。
有些人据此推断出我个人的喜好来。一个作者只写一篇,代表我可能并不那么喜欢这个作家,因此公事公办,敷衍他两句(有人称此为“唐诺卖的”);逐篇书写,则代表我对该作者定然仰望尊崇,因此喋喋不休写个没完(有人称此为“唐诺爱的”)。更有趣的是,如此推理并未就此打住,由于前者多属古典推理小说,而后者多是美国冷硬私探派,因此,推理的终点是——唐诺是冷硬派而非本格派。
凶手逮到了。
凡知道的,皆应缄默
其实作为一个编辑兼介绍文字书写者,我个人的喜恶爱憎一点也不重要(只对我自己重要),但当个游戏来看,这个状似有条不紊的推理对吗?
我个人历经一番反省,这里得说,的确有着某种程度的真实性存在,但如果容许我用自己的语言描述,我会说,我喜欢好的冷硬派作品和好的古典派作品。只是,正如古典派大师朱利安·西蒙斯所说的,古典推理的长期书写的确撞到了一些困境,因此,近一二十年以来,在广义的推理小说领域里,的确冷硬派显得较勇猛锐进,好作品较多,因此更凸显我个人的“偏心”。
而讲起另外一个理由那就有些煞风景了,就如同古典推理的一部怪异名著《特伦特最后一案》所颠覆揭示的,绵密、严谨、环环相扣的完美推理,放回现实世界一对照,往往只是诸多其貌不扬的偶然巧合所组合成的,有着更简单更乏味的不具睿智况味解释——这就是爱因斯坦讨厌的现实世界,芜杂、混乱、矛盾,更要命的是令人难以忍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