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归心似箭的长孙晟万万没想到自己一箭双雕的绝技竟使他被羁留在大
漠。
周静帝大象二年夏天,一队人马与灞桥送别的人群,难分难舍地分手,然后晓行夜宿,穿过并州,跨越云州,出了长城。到了定襄郡边境,队前的青龙旃忽然不动了,队伍缓缓地停了下来。
驿道到此为止,再往北走,没有行车的路,只能骑马了。
一个青年将军牵着一匹胭脂马,来到一驾绣幌前面,低声对车中人禀告一阵,肃立一旁。随即,车帘揭开,走出一个楚楚动人的娇娃。这娇娃在青年将军的扶持下,终于跨上珠光宝气的胭脂马。面对塞外大草原,她返身南望:
——那蜿蜒的长城,那茫茫的远山,把长安隔在虚无缥渺之乡!这是与家国诀别。
她叹息一声,两串泪珠便滑下腮帮。
她眼中集聚着怒火,投向青年将军的脸上。
青年将军脸被灼痛似地低下头来。
人马渡过黑河之后,逼近了大青山。
“那是何物?”她遥指大青山下一堆隆起的荒丘。
“坟墓。”青年将军简短地回答。
“谁的坟墓?”
“是……”
“别吞吞吐吐!是不是昭君冢?”
“是。”
“下马。”
青年将军跳下白龙驹,将公主扶下胭脂马。
“既然忌讳王昭君,你们因何要不断炮制新的王昭君?”
“公主…”
“别说了!玉露,香果伺候!”
“是。”早已下马的玉露应声道。她从小跟随公主,是公主的贴身侍婢,这回是作为陪嫁品随公主去漠北的。
既然公主要吊祭王昭君,那就索性让送亲的人马休息一下。青年将军把这个意思告诉了突厥的迎亲使者安遂迦和护亲正使宇文神庆。大胖子宇文神庆是公主的族叔,他正在马鞍上打盹,一束枯草般的胡须在微风中抖动着。
“唔?好……”他在朦胧中不乐地答应青年将军,却听任坐骑继续前进,一个亲随只得上前勒紧辔缰。
昭君家上荒草随风沙沙作叹。青年将军上前时,公主已读完祭文,把它交给玉露,连同冥钱一并焚化。祭文已被烤焦烧卷起来,但尚有一角的几行纤丽的文字还十分醒目——
弱女恋故国,
壮夫怯征鞍。
朔风吹花落,
荒草白骨寒。
青年将军看了这几句祭文,才明白公主一路上把自己出塞的缘由,归咎在不能保土守疆的将士身上。
“男儿不能碟血沙场,让弱女子远离家国蒙受风霜之苦,真是莫大恨事!”
青年将军望一眼粉黛盈盈的公主,慨叹道。
“说下去。”她用眼神表达了这个意思。
“令祖周太祖领有西魏江山,不及称帝便归天了。为了争夺这份帝业,你的父辈们不仅有半数殆于非命,国力也大为耗损;加上兼并北齐的长年征战,周室已是国库空虚,危机四伏。宣帝不以江山为意,只当一年皇帝便烦了,传位给年仅七岁的太子静帝,自称为天元皇帝。就在此时,突厥人遗使求亲,他对付得了吗?因此,只得将你这个从妹册封为千金公主,以图塞责。如今宣帝升天去了,还管公主你塞外风霜之苦!而你那九岁的侄儿静帝,更是爱莫能助了!”
青年将军的议论,千金公主不得不承认句句属实,但他肆无忌惮的言辞却使她感到震惊:
“长孙晟,难道你不怕族诛吗?”
“公主不必动怒,先说小将的话是否合乎事实?”
“这场屈辱的和亲,你们武将就没有责任了?”
“武将倘若不能拒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