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淡淡生烟
了。
“多尔衮老东西死了,又出了个顺治,现在又出了个康熙,一个比一个精明,这满人真他妈的就出能人!崇祯死了,偏出个弘光、出个永历,一个比一个窝囊。大明朝他妈的就是不争气!……复明不成,心有不甘。早动无力,晚动受制……圆圆,我真不知道难到何时?你说说,我自山海关任总兵以来,什么时候按自己的心愿大干过一场?他妈的都是被别人推着逼着走!崇祯逼我弃地勤王,李自成逼我开关投降,多尔衮逼我来清剿寇贼,永历逼我复明苟安……云贵开藩,我以为这下总算没有逼我了,可以放手干点儿事,谁想他妈的小康熙一亲政,比顺治、多尔衮还难侍候,给我频频出难题,硬逼着我撤藩!他妈的,我吴三桂一生都绕着走,被鞭子抽着转!”他眼睛里闪烁着烦躁不安的眼神,脸上冷酷而凶猛,一脸的怨愤之情,喷薄而出。
陈圆圆没有说话,她感到一丝震惊。
吴三桂发怒,她不是没有见过。她从来不存在通常女子对丈夫的那种畏惧心理。吴三桂发怒时,反倒只有她才能“制服”他。她太了解吴三桂了,军中的将领们都说:“如夫人是王爷的心药”。民间流传的“冲冠一怒为红颜”,说的就是吴三桂为她陈圆圆发怒的事情。圆圆为此曾感动不已,所以她对三郎的发怒带着一种天然的爱怜与欣赏——军中的大帅,怒火冲天又有什么,不会发怒才怪呢!
但此时此刻,对于吴三桂的怒气,陈圆圆却感到有些陌生。
陈圆圆是个慧心悟性的女人,她怎能不知道吴三桂心里的每一道沟沟坎坎,然而她却感到三郎想的是另一道辙。“放手自己干——干什么?一个平西亲王,一个文武兼领自选官吏的开府藩镇,一个掌辖云贵两省的封疆大吏,一个连当今皇帝也要礼让三分的诸侯王爷……还嫌放不开手,还想怎么放手?”陈圆圆感到恐惧,她一闪念想到三郎的目标所在,却不敢正视。“三郎,”陈圆圆走到吴三桂身边,抚着他的肩膀,“近三十年中,你纵横天下以致今日声威,遍于朝野,平定西南,立不世功业,妾以为足矣……三十年前,你在宁远苦战时,可曾想到今日的尊贵?你素以汉光武刘秀的话为目标‘做官须做执金吾,娶妻当娶阴丽华’。记得吗?你都已达到了。你今日之职,胜执金吾十倍犹余……你我恋情,亦胜于光武帝与阴丽华……我连作梦都不敢想的事,你都做到了,天下英雄,有几人如君……”
陈圆圆说得那样轻柔,那样深情。她多想将三郎心中的那块魔影抹去呵。“三郎自想,难是难,可那种难都是受命之难,都是王命所致,就是皇上,也有难处,也要受制,也要挣扎。崇祯不难么?永历不难么?多尔衮、顺治、康熙不难么?不会的,照样有难处。非是妾不解你苦衷,实是多替你忧心啊……今日时势已去,大明已是昨日黄昏,为妾劝三郎不要去想它了。天下太平了,人心思定,安安稳稳做个亲王,在云贵,在北京,在辽东哪里都有三郎的尊荣高贵……人生富贵如此,逍遥如此,三生足矣,夫复何求呵……”
陈圆圆说到动情处,竟然哭了。
吴三桂脸色缓和了。他也被陈圆圆的深情感动了,抚摸着她的双手,不由长叹一声。
他心中有一句话,想对陈圆圆说,却又没有说,怕说出来使她伤心,让她担惊——“我若不前,没有退路啊!”
吴三桂知道,在所有女人中,惟有陈圆圆是真正爱他的。王妃、侍妾,虽然忠诚,但都是将他作为归宿追随的,作为有所求的王爷忠心侍奉的,她们从没有走进他的心中。惟独圆圆将他作为一个男人,一个英雄在爱,无求于世俗名节。册封王妃时,陈圆圆自动辞却,坚不做王妃,而让吴三桂的结发妻子张氏作王妃。她不要金银珠玉,不要金屋银殿,不要任何封号,不要满门富贵……圆圆对他一无所求,惟有紧紧贴着他的心!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