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计就计
自正月十三到正月十七,是灯节。其中十四到十六,朝服三天,庆贺上元佳节,其时,真所谓冠盖蹴跹,乡衣络纽,城市张灯,金吾不禁。
魏东亭和一班侍卫年前就约好,正月十六同去逛灯市。因为十六的灯最多、人最多、月最亮、花最繁。
可是,十六这天将近午时忽有太监来报,传旨进宫,魏东亭不敢怠慢,急忙起身,午门下恰碰到明珠同时奉诏入宫,早有太监等候:“请二位快点,廷议只怕已经开始了。”两人各自惊疑;事情何至于如此紧迫?
这次朝会的人很多,殿侧靠墙一溜矮几上坐着杰书、遏必隆、索额图和熊赐履,还有二十几个部院大臣坐在木机子上,都设有茶几,一个个正襟危坐,一语不发地盯着康熙。魏东亭逐一打量,除了朱国治和户部尚书米翰思较熟识外,其余的只有见面点头的交情。明珠却都认识,只不便说话,站在旁边一个个地用目光打招呼致意。
康熙今天穿得很整齐,戴着白罗面生丝缨冠,穿着酱色实地纱袍,套着石青蓝地纱褂一条金镶三色马尾纽带紧紧束在腰间,正在阔大的乾清宫御座前来回踱步,青缎皂靴踩在水磨青砖地下发出橐橐的声音。一回头见明珠和魏东亭还站在那里,他只点头说了句“坐下吧”,便不再理会。
乾清宫里正在举行郑重其事的廷议。这是次秘密会议,专门讨论三藩是否该撤的问题。
康熙未雨绸缪,他要在事态未公开化以前,先将主要大臣的意见统一起来。
康熙环视了一遍众位大臣,郑重地说道:“今日廷议,是想对三藩之事请诸卿拿个定见。诸卿可以畅所欲言,三藩该不该撤?能不能护?朕自当遐思而后断。”
谁知讨论一开始,便是意见纷纭,各执一词唇枪舌箭,互不相让。
兵部尚书明珠,提出边疆已定,三藩应撤。
户部尚书米翰思,认为应尽早撤藩,否则将酿成大患。
刑部尚书莫洛,认为三藩应撤。
大将军遏必隆认为应坚决撤去三藩。
然而更多的人反对撤藩。其理由一则是按原封王时的诏书,三藩应为永镇;二则是三藩并无异心,没必要撤;三则若移落他地,朝中经费不足;四则撤藩有失人心……
康熙听得生气,忽然停住脚步,目光炯炯地盯着熊赐履问道:“你熊赐履学坛领袖,每日讲的三纲五常,你说说,养痈遗患,日后恶疾大发,刀兵四起,还怎么个‘君为臣纲’法?”
熊赐履乃殿阁大学士,名望颇高,他强调不撤藩的理由是条件不成熟。听到康熙的问话,不安地欠了欠身子,答道:“臣不是说三藩不该撤,但该撤是一回事,能撤又是另一回事。国家如今元气未复,骤然撤藩,如生不测之变,筹饷便是一个绝大的难题,兵源也欠却,怎么应付呢?”
“万岁!”索额图接着熊赐履的话音说道,“三藩如今虽自成门户,却不见叛逆实迹。当初朝廷与吴三桂杀马盟誓,让他世守云南,如今无端下诏撤藩,怕引起朝野非议——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他忽然觉得自己说得有些不恰当。结结巴巴勉强把最后两个字挤了出来。
这是一种颇具讽刺的说法。
吴三桂、尚之信、耿精忠等人,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使天下人认为清室背信弃义,而不是他们肆意谋反。
康熙却不这样看。
“晤?”康熙并不在乎索额图的刻薄话,沉着脸问道:“无端撤藩——你是这样看的?你讲讲,吴三桂每年从西藏私购一万匹马仍不敷用,又暗地到内蒙征马,这做什么用?他库中兵器已能装备七十万人,为什么还要日夜铸造?朝廷官吏都派不到南方,江南不说,直隶、山东、河南、安徽有多少是部委的官,有多少是西选的官,方才连吏部尚书都讲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