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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我,好让我大吃一惊。天哪,啊,天哪,我多么吃惊!我给您说我简直傻了。”

    他叫道:

    “安耐特!娜特!”

    那个女孩子的声音从外面回答,因为她在给马吃糖。

    “我在这儿,这儿!”

    “到这儿来。”

    她跑进来了。

    “听着,紧靠你母亲站着。”

    她站好了,于是他比较她们;可是他机械地没有信心地重复说:“是的,真叫人吃惊,真叫人吃惊。”因为她们并排站着时,不像在巴黎时那么相像,那个做女儿的在这身黑色打扮里炫耀着一种新的青春的光辉;而那位母亲,她好久以来头发上就没有了那种光焰,也不再有那种画家第一次遇到她时眩目迷人的脸色。

    当那位伯爵夫人将他引进客厅后,他像是容光焕发了。

    “啊!我来得太对了!”他说。

    他又接着说:

    “不过,这是您丈夫让我这样的。他让我带你们走。而我呢,您知道我打算给您的建议吗?——不,是不是?——那,正相反,我建议你们留在这儿。太热,巴黎这点很讨厌,而乡村可是美妙的。天哪,多好的天气!”

    黄昏的降临使牧场浸润在晚凉里,树木在沙沙作响,从大地升起了看不见的水气在天边撒开了一抹轻纱。那三头母牛站着低下了头,在贪婪地啮嚼青草。四头孔雀拍响着翅膀飞上宅邸窗下的雪松,那是它们惯常栖宿的地方。从远处的乡下传来了狗吠;暮日的安宁中有时传过人们的高声招呼和隔着田畦谈话的断续语句,还有招呼牲口的短促喧嚷。

    光着头两眼发亮的画家大口吸着气,当那位伯爵夫人看着他时,他说:

    “这就是幸福。”

    她走近他说:

    “但时不我待。”

    “要及时行乐。”

    于是她微微一笑说:

    “您以前从不喜欢乡村。”

    “找今天爱它,因为我在这儿找到了您。我不知道在您不在的地方该如何才能生活。当年轻的时候也许能遥遥相爱,靠写信,靠相思,靠单纯热情,也许是因为人们感到生活还在前面,也可能是由于迷恋多于心灵的需要。相反的到了我现在的年龄,爱情成了衰弱者的习惯,成了他们保护心灵的措施。这心灵只用单翼在扑打,不复在理想中翱翔。这颗心已经不再会消魂倾倒,而有的只是利己主义的苛求。加之,我很清楚体会到为了享受余生已将时不我待。”

    “唉!老了!”她握住了他的手说。

    他重复说:

    “是的,是的。我是老了。事事都在表明:我的头发、我性格的变化、心情的忧郁。唉!只有一件事是我体会到的:忧郁。假使当在我三十岁时,有人对我说有一天我会变得无缘无故伤心,心神惶惑,满腹牢骚,我是不会相信的。这说明我的心也老了。”

    她用深信不疑的态度回答说:

    “噢,我呀,我仍然很年轻。它没有变。是的,也许它重获了青春。它曾经二十岁,但现在只有十六。”

    他们久久地呆在开着的窗口谈话,暮色苍茫中心神交驰,前此未有过地紧紧靠在一起。

    一个仆人进来报告说:

    “伯爵夫人,饭已经摆好了。”

    她问道:

    “你们告诉我女儿了吗?”

    “小姐在餐厅里。”

    他们三个人都坐上了桌。百叶窗已经关上了,两盏六支蜡烛的枝形大烛台照着安耐特的脸,头上变得金光闪闪。贝尔坦微笑着不断地看着她。他说:

    “天哪!她穿着黑衣服多漂亮!”

    在赞扬女儿的时候,他转过来朝着伯爵夫人,好像是在感谢母亲给了他这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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