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柳娃
某日就忽然对老妻说:“那个查某婴崽不是我的。”志贤太太冷冷瞅他一眼,轻声说:“我知样。”就走开了。留下在屋里的志贤虽然放下心来,却觉得自己老婆真是高深莫测,反而那个跟他吵吵闹闹了十几快二十年的琪曼让他感觉亲切,也更有把握一点。时间久了,他的身份不一样了,他忘记了年轻时曾经的“一见钟情”,以为还留着黄脸婆情妇全是自己仁义。
可是琪曼对要她剃光头的事却吵闹得过了头。她先把来游说的幕僚骂了出去,再打连环电话把志贤威胁到家里来闹:“你这个死没良心的,老娘跟了你多少年?你到了选举,你叫老娘剃光头?你怎么不叫你酒店里认识的美眉排成一排去剃光头?叫你的女人都去出家做尼姑啦!”
古丽就出来帮腔:“我们是信真主的,你叫我们琪曼去做尼姑?你良心黑不黑?你吃了老娘多少牛肉面?老娘把女儿给你做小老婆,自己还给你做老妈子!”
韩国清也发怒了,虽然晚了快二十年,他还是说了:“我早就想把你这小子揍一顿!”
志贤没口子地解释这都是幕僚的主意,这不正和大家商量吗?选情告急,可是还没决定不是吗?他一面申辩,一面感到琪曼和古丽两母女各方面的相像,琪曼可不也到了他初到花大姐清真馆时候古丽的年纪吗?他跟他们吵着吵着火也上来了,这也算他养着的一家人呀。志贤的声音大了起来:“我对你们有什么不好?你们帮我不也等于帮自己?我垮台了,你们有什么好高兴?”
“你们不要吵了!”宝宝忽然从里间冲出来,大声压制了争吵不休的众人。她转过身正视志贤,道:“爸爸,你们不要吵了,我去剃光头!”可是她有一个条件,剃了光头以后她在台湾也待不下去了,她要志贤经济支持她出国去读研究所。
美丽的宝宝在扎得像戏台一样的竞选场子里当众落发,她垂着泪,替她的母亲向元配赔罪。台北下来的键盘手被宝宝和地缘所在激发灵感,弹奏起主旨八竿子打不着,可是歌词中提到混血美女在台南海边痴等情郎的《安平追想曲》。台下婆婆妈妈哭成一堆,幕僚几乎是快乐地在一旁偷偷评估可能回流的妇女票。被迫站上台接受谢罪的志贤太太却在丑闻发生后首次当众痛哭,平素冷静到不动声色的“正宫”在这个荒诞的时空里哭得真实而凄惨:多么残忍啊,他们不准她不承认丈夫对她和家庭的不忠,还要她上台公开表演大度。
下台的时候记者依惯例凑上前去问白痴问题:“夫人,夫人,你为什么这样伤心?”官太太一面抹泪,一面得体地回答:“小孩是无辜的。”那根本就不是她丈夫志贤的骨肉啊。
韩家除了宝宝这个当事人,其他都没去现场。宝宝用一方丝巾扎起她的光头回家了。古丽看外孙女的样子,说:“我以前也剃过光头,再长出来的头发可好了。”宝宝笑一笑,说:“姥,以后我出国发财了,带你去麦加。”
琪曼在客厅看电视,见女儿进来只家常地说:“回来啦!丝巾新买的啊?”就没心没肺地转头回去等她要看的连续剧。
除非志贤事前吩咐要看有他英姿的电视新闻,否则这个家里一向只收看娱乐节目。这天这家人就这样轻易地错过为了琪曼而在南部上演的悲情大戏。琪曼把电视音量调大,听她喜欢的连续剧片头曲《潇洒走一回》。她知道韩宝宝去剃了头,可是那又如何?反正没要她去。何况宝宝头发也没白剃,原先志贤一直不如对自己儿子那样大方,始终不肯痛快答应出钱让“女儿”也出国留学,现在也肯了。
“不管怎么样,日子反正都要过下去!”琪曼想起妈妈古丽常说的话。她从来不是个听妈妈话的女儿,这句却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