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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我妈是老师,总是爱说道理,很烦。你妈妈是做什么的?”

    易遥回过头,说:“你说林华凤啊,她是个妓女,是个很烂的女人。我恨她。可我有时候还是很爱她。”

    易遥十五岁的脸,平静地曝晒在夏日的阳光下,皮肤透明的质感,几乎要看见红色的毛细血管。

    我恨她。可我有时候还是很爱她。

    妓女。烂女人。这些字眼在十五岁的那一年夏天,潮水般地覆盖住年轻的生命。

    像是在齐铭十五岁的心脏里,撒下了一大把荆棘的种子。

    吃完饭。齐铭站起来刚要收碗,母亲大呼小叫地制止他,叫他赶紧进房间温书,说“你怎么能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说实在的,齐铭顶不喜欢母亲这样大呼小叫。

    他放下筷子,从沙发上提起书包,朝自己房间走去。临进门,回头的罅隙里,看见母亲心满意足的表情,收拾着剩饭剩菜,朝厨房走。

    刚关上门,隔壁传来易遥的声音。

    “妈,你到底要不要吃?”

    “你管我吃不吃!”

    “你要不吃的话就别让我做得这么辛苦……”

    还没说完,就传来盘子摔到地上的声音。

    “你辛苦?!你做个饭就辛苦?你当自己是千金小姐大家闺秀啊?”

    “你最好别摔盘子,”易遥的声音听不出语气,“摔了还得买,家里没那么多钱。”

    “你和我谈钱?!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钱!……”

    齐铭起身关了窗户,后面的话就听不清楚了,只能听到女人尖利的声音,持续地爆发着。过了一会儿对面厨房的灯亮起来。昏黄的灯下是易遥的背影。齐铭重新打开窗,听见对面厨房传来的哗哗的水声。

    过了很久,又是一声盘子摔碎的声音。

    不知道是谁摔了盘子。

    齐铭拧亮写字台上的台灯,用笔在演算纸上飞速地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

    密密麻麻的。填满在心里。

    就像填满一整张演算纸。没有一丝的空隙。

    像要喘不过气来。

    对面低低地传进来一声“你怎么不早点去死啊你!”

    一切又归于安静。

    4

    拥有两个端点的是线段。

    拥有一个端点的是射线。

    直线没有端点。

    齐铭和易遥就像是同一个端点放出去的线,却朝向了不同的方向。于是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每一天,都变得和前一天更加的不一样。生命被书写成潦草和工整两个版本。再被时间刷得褪去颜色。难以辨认。

    十三岁之前的生命都像是凝聚成那一个相同的点。

    在同样逼仄狭长的弄堂里成长。在同一年带上红领巾。喜欢在晚饭的时候看机器猫。那个时候齐铭的家庭依然是普通的家庭。父亲也没有赚够两百万去买一套高档的公寓。阳光都用同样的角度照射着昏暗中蓬勃的生命。

    而在十三岁那一年,生命朝着两个方向,发出迅速的射线。

    齐铭的记忆里,那年夏天的一个黄昏,易遥的父亲拖着口沉重的箱子离开这个弄堂。走的时候他蹲下来抱着易遥,齐铭趴在窗户上,看到她父亲眼眶里滚出的热泪。

    十五岁的时候,他听到易遥说,我的妈妈是个妓女。她是个很烂的女人。

    每一个生命都像是一颗饱满而甜美的果实。只是有些生命被太早的耗损,露出里面皱而坚硬的果核。

    5

    像个皱而坚硬的果核。

    易遥躺在黑暗里。这样想到。

    窗外是冬天凛冽的寒气。灰蒙蒙的天空上浮动着大朵大朵铅灰色沉重的云。月光照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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