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西王不上钩
吴六一调任广东总督后,荐图海做了九门提督,兼管步军统领衙门,才回京没有多少日子……”说罢又叹了一口气,“可惜,吴六一到广州便暴病去世。他若在,我也不至于落到这般地步。”
周培公听了,眼珠一转,突然笑了,俯下身子对傅宏烈说道:“君不闻李青莲诗乎?‘向日不照吾精诚,杞国无事忧天倾’!我料当今皇上圣明,必不肯轻易屠戮贤良,大人此行,看来是有惊无险!”
傅宏烈几天来摸透了周培公的秉性;虽然谈锋极健,却从不肯妄言断语。他对吴三桂、耿精忠和尚之信三藩的割据势态、军事经济情形的了解,都有独到的见地。看来,他说这话并不像单单为了安抚自己,遂笑道:“培公这话又是出语惊人!”
“大人,这只是想当然。”周培公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面,沉吟着说道,“日前我们闲谈,大人曾言及皇上近日三番五次召集大臣商议撤藩事宜,以学生看来,和大人的事连在一起,便有了文章。”
见傅宏烈和两个笔帖式会意对视,周培公微微一笑,又道:“要撤藩了!三藩已成大气候,客大欺店,店大欺客,朝廷岂能容他们胡为!道理我们已经探讨明白,天下只有一个,不容二主并立,天心、民心、国情就是如此。”周培公侃侃说着,舒展地仰了一下身子,好像他并不是一个一文不名的穷举人,而是一个国家重臣廷对奏议:“从来朝廷撤藩,有三种办法,或如汉高祖游云梦,车前力士擒韩信;或如汉平七国之乱,明诏硬撤,不惜一战;或如宋太祖杯酒释兵权,筵桌上一席话,天大的事化为乌有。不知当今我主选择何种方式。”
傅宏烈听着,觉得很有道理,频频点头,突然若有所思地怔了一下,说道:“不过,圣上下诏锁拿我的谕旨说得很清楚:让刑部和大理寺从重议处。事情未必就那么简单吧!前汉主张撤藩的晁错,不也被……”
“千古艰难惟一死——邓汉仪可谓勘透人情!”周培公哈哈大笑,“君也是当局者迷呀!你在广州已经判了死罪,还怎么个‘从重’处置?锁拿进京,显然是皇上为了救你,保不定大人还要升官呐!”
“皇上如果不撤藩呢?”一个笔帖式见周培公说得如此笃定,有些不服气,忍不住上前问道。
“国家岁入三千七百万两银子,”周培公调头一哂,不屑他说道,“吴三桂独自拿去九百万,耿精忠、尚可喜每人是五百五十万——这还不包括其他的帐,仅凭此一项,假如你是主人,你能容忍你家奴才如此行事吗?”说罢,端起桌上已经凉了的茶一气饮干,接着又道:“傅公,同你几日,耳听目濡,真乃三生有幸。今日别离,我有一言进谏,不知可肯见纳?”傅宏烈心知周培公必有忠言相告,急忙拱手道:“请讲,必当洗耳恭听!”
“看君相貌,度君才学,听君言谈都不愧为国之奇士。”周培公先捧了一句,“但君心过于实,情过于痴,切记谨防吃朋友的亏。”
傅宏烈一怔,一时弄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周培公见他一脸困惑的样子,遂点拨道:“君请撤藩乃是密折拜奏,吴三桂从何得知?君子处世之道,在于守中而不务外,不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会。古人尚且一饭之恩而千金相酬,周某倘有寸进,必当报答大恩!就此分手了!望君多加保重!”言毕,身子一躬便钻出船舱,飘然上岸。傅宏烈急忙奔出舱来,连声高呼:“培公……银子……带上银子……”
只见狂风席卷码头,将周培公的粗布夹袍吹起老高,尘土纷纷扬扬落在身上,却不见他有丝毫瑟缩畏寒之感。见傅宏烈和笔帖式追出舱来,只拱手说道:“大人请回,二位请回,后会有期!”说完,毅然转身迎风坚定而去。
傅宏烈一直目视着周培公的身影远去、远去,最后消失在茫茫暮色里……
“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