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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歌行(二)
这状是不告也得告了。

    陆重霜明里暗里提醒过她——要与家里撇清关系——葶花不敢提半句家母的腌臜事,只匆忙告假,包了些金银细软作贽见礼,预备借女官之首的名儿拜会京兆尹,托她再往下打点。

    到了天明,主卧的房门打开一道缝,屋内走出个中年女人,她见自己的大女儿独坐廊道边沉思,不敢惊扰,小心翼翼地朝她迈了几步,低低唤:“你——”

    葶花斜眼瞥她,冷淡道:“换身好衣裳,午后随我去见贵人。”说罢,她起身掸掸裙角的灰,兀自回屋去了。

    女人遵照葶花交代,换上箱子里顶好的绸布裙,装作斯斯文文的样子,脚上还是一双布鞋。她一等等到晌午,心下发急,正要去叫,却见葶花低头弄着宫牌出来了。

    二人坐车到京兆尹府邸前,给门房递了帖子,又下车往内进叁道门,才见着了刚从皇城里头回来的京兆尹。

    她瞧葶花,走近行了个礼,葶花急忙跟手俯身请安,彼此寒暄着进屋去。身侧随行的母亲手揣袖里,东张西望,葶花怕她在外头惹出事,也招呼她进去,独坐隔帘外。

    “一句话的事,您还亲自过来。”京兆尹拉她进了屋,女婢合门了,方道。

    “瞧您说的,大人何等身份,多少俗人想拜会还踏不进门槛呢。”葶花道。“婢子是前世修了福分,方能见着。”

    京兆尹听了直笑,“您可抬举我。窑子总要管,您不开这头,我也得开。”

    “您这为朝廷干了多少年,是什么模样的官,谁不明白。”葶花忙道。“圣人心里也惦记您的。”

    “你肯在圣人面前提两嘴,是鄙人的荣幸。不过……这事儿走了明面,反倒不好处理,”京兆尹嗔怪道,“私下同我说一声的事儿,您怎么也不挽回挽回?”

    “家母年纪大了,容易犯糊涂事。”葶花目光微黯。“此事劳您费心帮一手。”

    “唉——这么大一件案子,不好操办。”

    葶花压着对方话头,言笑晏晏道:“大人,不瞒您说,我等贱奴贱婢,唯求人死要有个交代。婢子只忧心此事耽搁太久,误了宫内的事,圣人恼起来,更没好果子吃。”

    “你说的是。”对面人脸色渐阴,碍着面子不开口,巧见葶花识趣地伸手来送锦袋,手隔锦袋一模,摸出是个滚圆的宝珠,神色又稍稍和缓。“误什么都不能误宫里的事。”

    “按您说的,窑子总要查夜,查好了是美事一桩。”葶花道。“旁的您全当不知,单为个世道清朗。扫一扫,诸事了,万一问起来,也好操办,是不是?”

    官家人逛窑子,得叫查夜。

    窑子里的贱奴不比平康坊的伎人,伎人们有名有份,横抱琵琶弹词唱曲儿,哄好了贵人,还能爬进被褥里混个小侍身份养老。贱奴乱得多,有妻主亲手阉了卖来坐台的小侍,也有没成人便送进去给人糟蹋的小儿,管起来极麻烦,也没谁想不开去管,上头隔叁差五下来巡视一圈,下头多派几个差役帮着弹压,免得乱到天子脚下滋事的地步。

    一来二去,弹压的人自然学会了如何“查夜”,真查假查混一块儿查,赚窑子钱的老鸨不敢得罪,去了便酒肉美侍招待,作为交换,差役也时常暗通老鸨,轮到真查,早早通知下去。

    贵人款款行,渺渺众生随风跑,千百年的王朝,将眼珠子瞪出眼眶去瞧,写得也无非八个字——杀人如麻,挥金如土。

    “阁下心如明镜。”京兆尹说着,亲昵过头地握住她的手,端着笑脸同她道,“承蒙圣恩,夏宰相下朝前还托我向您问好呢。”

    葶花听“夏宰相”叁字,心头被冷刀子划拉出一道口子般,疼得手指颤了颤。她摸不准此事夏鸢知道了多少,此刻勉强撑着面上的笑意道:“婢子作奴婢的人,哪敢让夏宰相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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